“别走!”
依舊是那抹溫潤低啞的音色,但是帶上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慌張。
第一次見到他有些失态的樣子,祝景乾有些愕然,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秦扶玉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想拉住她,但是又克制着禮數,猶豫了片刻,隻好緊緊攥着自己的袖子。
“殿下待我如友,我卻處處多慮,辜負殿下一片好意,實屬不該......”
秦扶玉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炯炯清明,整個人仿佛活了起來,不複從前那副淡淡的樣子。
“今日唐突殿下,我——”
還沒說完,祝景乾連忙打斷:“那你來試試這些冬衣合不合身!”
冬衣冬衣冬衣,怎麼又是冬衣,秦扶玉看着她雀躍的樣子,有些扶額,她似乎就是和這冬衣過不去了。
秦扶玉隻好順應着她道:“殿下說的是,我這就試試。”
祝景乾聞言大喜,親自抖開包袱,口中還喃喃不斷:“冬衣有兩件,一件黑色,耐髒,一件白色,你應該喜歡這個顔色。還有一件冬袍,也是黑白兩色,你喜歡哪個顔色,就把哪一面披在外頭,這圈圍脖還是鴨子頸部的毛做成的呢,髒了不用洗,用濕布擦擦就好......”
她的洞察力讓秦扶玉微微吃驚,不錯,他是喜歡白色,即使自己窮得要把衣裳做得大一些,但是還是選擇了不耐髒的白色。
畢竟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隻剩下衣裳的顔色,能供自己選擇了。
之前他有很長一段時間迷戀那些斑斓的戲服,牡丹蝙蝠、梅蘭竹菊、八寶麒麟......編織出話本裡一個又一個绮麗的夢境。
在夢裡他穿着這些華麗的衣裳,绫羅水袖翩翩,滿堂喝彩,金花如雨,朦胧間,他以為眼前的奢華都是他的。
一曲終了,絲竹寂靜,卸去臉上油彩,又是一張蒼白的臉。
“來,你穿。”
祝景乾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回過神來,發現這位高貴的公主竟如侍女一般,為他展開衣裳,他一伸手,便可以輕松套進去。
“不行,怎麼能親自勞煩殿下呢?”
秦扶玉連忙搶過她手上的冬衣,發現沉甸甸的,頗有分量,果然是上好的料子。
搶過手上後,秦扶玉呆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冬衣是穿在裡頭的,還是殿下走後我再試吧。”
祝景乾也恍然大悟,點點頭道:“好吧,那你試試冬袍。”
秦扶玉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乖乖照做了。
祝景乾似乎非常滿意自家繡娘的技術,與其說給他送冬衣,不如說特地找他炫耀這些冬衣。
看來她是真的很滿意這些冬衣。
得出這個結論後,秦扶玉有些哭笑不得。
裡頭的衣裳是白色的,那就該搭配黑色的冬袍,秦扶玉一甩袍子,掀起一陣厚重的風,順勢蓋到自己背上。
袍子有些沉,他下意識挺直腰杆,身軀修長挺拔,狀若松柏,襯得他腰肢勁瘦,原本氣血不足的臉上都多了幾分陽剛之氣。
果然人靠衣裝,祝景乾美滋滋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覺得這件冬袍真是太完美了!
明明就該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紀,卻不知道為什麼入了戲子這一行當,也許是從小就被賣到這裡的吧......想到這裡,祝景乾不禁又對他多了幾分同情。
出自皇家的東西确實很好,且不說縫紉的工藝細緻精湛,秦扶玉才穿了一小會兒,即使袍子下面隻有一件單衣,此刻也覺得身上暖融融的。
“你這個樣子,好像那種潇灑沉穩的王爺!”祝景乾看着他,由衷地稱贊道。
秦扶玉的臉僵硬了一瞬,但又馬上笑道:“潇灑是潇灑,沉穩是沉穩,兩種不同含義的詞語,怎麼能放在一塊兒說呢?”
“哎呀,反正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嘛,你懂得這個意思就好了。”
秦扶玉淺淺地笑了。
他攏了攏被袍子壓着的發絲,随意披在肩上,又輕輕摩挲着袍子邊上絨絨的鴨毛,眼神有些遊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該回去了,還要去找莺娘解圍,不然回去後她又該怪我了。”祝景乾不好意思地打斷他的發呆。
秦扶玉回過神來,連忙應答:“啊,說得也是,殿下尋來此處恐怕也着實費了好些功夫,要早些休息才是。”
“所以這個地方是拿來幹嘛的?”
見氣氛緩和不少,祝景乾又借機提出了這個問題。
誰知秦扶玉的臉有些紅,又變成方才欲言又止的樣子。
看到祝景乾又不滿地鼓起嘴巴,秦扶玉連忙道:“這是給一些有錢的主子用的!萃英坊有些角兒特别受歡迎,偶爾會有特别有錢的富貴爺來為他們一擲千金,若是臨時其意,看上了哪個,便在唱完戲後到台後見他,那些角兒通常就坐在這兒等着,班主也會清場,隻留下他們兩個人......”
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祝景乾也隐隐懂得了,不過是一些龃龉之事,不禁厭惡地皺起眉頭。
“殿下放心,我雖然也算紅角兒,但是從不幹這樣的事情。”秦扶玉想了想,又急急補充道,生怕引起什麼誤會。
祝景乾笑道:“我相信你,畢竟你過得這麼凄慘,一看就不像會巴結權貴的人。”
被揭了短,秦扶玉并不生氣,反而也笑道:“如今結識了殿下,沾光得了過冬的衣物,我也不算過得凄慘的人了。”
祝景乾笑笑,沒再說什麼。
把她送到門口後,秦扶玉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從袖口拿出一張竹闆樣子的請柬,遞到她手中。
“過幾日我有一場新戲出演,屆時會為殿下留着最好的位子,望殿下不要嫌棄。”
祝景乾把這支請柬翻來覆去地看,形狀像求簽的木條子,但是塗過一層漆油,精緻了不少,上邊刻着寥寥幾個字:靜候客至——玉君,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特别之處了,應該是萃英坊裡特制的一種門票。
“我到時候一定來。”祝景乾小心地把這支請柬揣入懷中,鄭重道。
“多謝殿下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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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最後是怎麼說服那個人收下冬衣的?"
“他突然開竅了。”
“殿下,你怎麼會認識那樣的人啊?感覺你們八竿子打不着關系呀!”
“你少管。”
“殿下,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奴家可以幫你引薦引薦的......”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