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你在哪兒呢?我好想你啊。
老道士,你别死,你來接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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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以觀三歲之前的記憶很模糊,三歲之後的記憶裡全是老道士。
老道士其實不會帶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可楚以觀從小就是個牛犢子,漫山遍野的跑,自娛自樂的玩耍,從不會停下腳步。
老道士也樂見這個孩子如此快樂。
可……這些快樂很快在一群遊客因下雨誤入道觀被打破了。
因為老道士會讀心。
雖然老道士不會輕易去讀心,可那些激動的情緒,還是會被老道士聽到。
那一次老道士讀到了那些香客的内心,那些震耳欲聾的心聲,毫無防備的湧入老道士耳中。
他們嫌棄那個野孩子,嫌棄她又臭又髒。
彼時老道士真的沒養過孩子,他不知道孩子的頭發怎麼這麼多,而且為什麼梳不通,也不知道一個孩子怎麼這麼聒噪,這麼愛說話。
不過還好,老道士在很短的時間明白,原來那個孩子不是愛玩,隻是她不懂什麼是清修,隻知道老道士不愛說話,她就去自己去玩兒,這樣她不煩着老道士,老道士就會一直養着她了。
明白這兒一切後,老道士想好好養孩子。
可老道士沒有錢。
老道士要修仙,哪有錢,況且老道士喜靜,之前根本不接那些香客。
而且一個孩子,并不是老道士那微薄的錢财可以養活的了的。
一瓶洗發水很貴,小孩子的洗發水更貴。
老道士已經辟谷,不需要這些,也不了解。
當他真正去了解的時候,發現他真的很窮。
可那個孩子需要,而且她真的很愛在大山裡奔跑,老道士不想拘束了她。
所以老道士隻好拿着許久未看的人類書籍,學着古方給那個孩子用藥材給她煮洗發水,做沐浴露,甚至學會了給那孩子梳頭。
楚以觀很乖。
可老道士隻能給她洗頭,因為男女有别,不能給她洗澡。
三歲的楚以觀就自己洗澡,也沒人教她,她就自己瞎洗。
老道士急的團團轉,最後用藥材跟人換了幾十塊錢,帶楚以觀走了好遠的山路,去山下的小鎮上澡堂上請人給楚以觀洗澡。
可世俗之人怎麼能沾染塵世之物,而且俗世之人踏入凡塵,就會顯露其原本的模樣。
原本老道士就是個道士而已,道士因修仙必斬斷其因果,所以老道士是個五缺之人,攢不了錢,又沒有親緣。
可老道士從不說。
因為沾染了凡塵,就開始有了因果找上門。
很快,政府加大的扶貧工作到了,政府可憐老道士一個人在山上守着道觀,給老道士裝了電,引了自來水,還給老道士介紹了國家的政策,給老道士每個月都發錢。
政府又組織了很多志願者,幫老道士修葺道觀,村子裡又可憐老道士年紀大了,有時候組織慰問也會去慰問一下老道士。
可……老道士看着水電一籌莫展,水電是需要交錢的,他沒錢。
但……那孩子是凡世的人,必須沾人氣,老道士覺得不能耽誤孩子,就開始拾起之前的手藝,編一些小玩意賣給别人,再加上政府的補助,勉勉強強能養一個孩子了。
老道士全身心的投入養孩子的生活中,他給楚以觀紮頭發,送楚以觀上學,教楚以觀認字、算數,帶楚以觀玩兒,給楚以觀做飯。
可水電,學費什麼都要錢啊,所以兩人真的很省,就連去鎮上三塊錢的洗澡錢都要省,一個月才能去一次。
直到有一天,老道士突然知道了天命要來了,他要圓寂了,可老道士怎麼敢死,他還有一個六歲的孩子要養。
所以不得已,老道士第一次真正的下山。
他将楚以觀托付給附近的村民,第一次出了遠門,這是他斬斷塵緣後第一次出遠門,去了很遠的地方,也去了很多地方。
十幾天後,老道士回去了,他笑着對楚以觀說,給她找到了家人了。
可……一向大大咧咧的楚以觀,不知道為何第一次敏銳在老道士眼裡讀懂了悲傷和絕望,哭着去抱着老道士,求老道士不要抛棄她。
老道士忍痛推開楚以觀,對楚以觀說:“小寶,你長大了,爺爺抱不動你了,可爺爺找到了你的家人,你今後就有家人了。”
楚以觀小小的腦袋怎麼也想不通,這些金發碧眼的人怎麼就是她的家人了,可老道士很強硬的把楚以觀塞到那個人面前。
那個人似乎生病了,很虛弱的樣子,他身邊的人擒住了要逃跑的楚以觀,就要帶她走。
楚以觀劇烈的掙紮着,因為大聲的喊叫,甚至嘴邊已經有了鮮血的痕迹。
老道士知道楚以觀是個非常别扭的人,知道她不肯去就算喊破喉嚨,就算折騰死自己也不會去,隻好伸手去抱楚以觀。
那些高大、健碩的保镖想要去攔住老道士,可不知為何一點勁都使不上來,就這麼被一個老頭子輕松的把孩子奪走了。
那個瘦弱的男人一句話沒說,隻是擺擺手,保镖們退下。
老道士熟練的用法語跟男人說了幾句話,就帶着楚以觀去了内室。
老道士珍重的将楚以觀放在床上,一件一件慢慢的,如同收拾珍寶一樣,收拾着楚以觀為數不多的衣服和鞋子。
一邊收拾一邊說:“哭夠了,鬧夠了就不要鬧了,爺爺年紀大了,這個人是你媽媽的愛人,他已經同意收養你了,你跟着他去,爺爺年紀大了,照顧不了你了,我已經跟那個人說好了,你每年寒暑假都可以回來,但你要是胡鬧,爺爺不會讓你寒暑假回來的,你明白嗎?”
楚以觀搖着頭,已經說不出話了。
“你看你,老是哭,早就跟你說了,你這麼扯着嗓子哭,會把肺泡嚎破的,你看,都流血了。哎,你這兒孩子,平常挺省心的啊,怎麼到這個時候就那麼不懂事呢。你看我們連洗澡的三塊錢都沒有,可你的養父不一樣,他有很多錢,可以雇很多人照看你的,而且他還會給爺爺一筆錢,爺爺就能休息了,不用為了電費水費,吃飯啊這些費腦筋了,就能舒舒服服的活了,你說對不對?你不是說過嗎?長大要讓爺爺過好日子,現在爺爺就可以過好日子了,你願意嗎?”
楚以觀這個時候才哭着說:“我不去上學了,我也不去洗澡了,你别不要我。”
……
最後不知道老道士怎麼跟楚以觀說的,楚以觀還是跟着那群人走了,去了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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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去法國的時候,楚以觀很不适應。
原來洗澡是可以在自己的家裡的,原來洗澡都可以有好多人圍着,就連吃飯穿衣都有很多人。
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看着那些新奇的東西,眼睛裡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電視是有遙控器的,熱水是不用燒的,就連說話都可以通過一個叫電話的東西。
楚以觀雖然小,但她知道,爺爺說的不錯,那個人對爺爺很好,甚至給爺爺按了電話,讓她可以随時跟爺爺說話。
可……她慢慢的知道了時差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了這個空蕩的城堡意味着什麼。
她好想好想老道士。
可她不能,因為她知道很多事兒發生了變化,隻有待在這裡才安全。
她每天很忙很忙,需要學法語、英語、德語,還要學鋼琴、小提琴、芭蕾、馬術,最重要的還有搏擊和射擊課。
她知道她要努力才能活下去,而且那個男人也有自己的事兒要面對,她要很努力才能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生活裡活下去。
她要努力。
時間就這麼慢慢的一點點過去。
有一天,她意識到好久都沒打通老道士的電話了。
她好想好想老道士,她想告訴老道士,她的法語已經可以去上學了,她馬上就要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