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峰在朝堂上接到調令後下午就要出發,謝伊要同他一起,她得知消息,又匆匆從大理寺回家安排接下來的事。
大理寺的侍衛還在謝府外圍看守,阿姐在她回家時也派了人來接謝清風和姜山梅,謝伊把剛接回家的齊然同時托付給爹娘兩人。
兩人從阿姐那裡得到了她要出發去嶺南的信息,卻并沒有多問什麼,隻是囑咐了她要注意安全。
看來阿姐已經在信中将兩人安排好了。
謝伊對此稍放下心,阿姐向來思慮周全又比她聰明,有她在謝府就不會出事。
院子裡的婢女小衫和三三也會一同以外出采藥的名義離開謝府,謝伊上次回來已經給三三換了個大籠子,三三在籠子中舒展着翅膀,看見她的身影一下子直起身子,嗚呀叫着來吸引她的注意。
謝伊上前摸了它兩下,江一那人雖然不懷好意賣給了她三三,但三三讨喜又可愛,更像是她賺了。
不過……想到江一,她已經有四五日沒見過他了,這人說是要當她的形影不離的貼身暗衛,如今也沒了蹤影。
嘴裡沒一句實話。
“謝姐姐,東西已經都收拾好了。”柳月從屋内走出來,朝謝伊點頭。
“除了藥,我也沒什麼要帶的,跟着你就可以走。”賀飛洲不知何時也走到了院内,他在謝伊身後停下,漫不經心的說。
謝伊微微側頭看向右側帶着半邊面具的申楚,申楚擡眼跟她對視上,片刻後又再次垂下眼。
申楚的職責就是保護她,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會跟在謝伊身邊。
“對了。”賀飛洲再次出聲,“你昨日猜聶藍已經死了”
他猶豫了下确定:“……很大可能是真的。”
謝伊轉身面向他,皺眉問:“你想起了什麼?”
賀飛洲回:“兩年前聶藍跟我碰見的時候,她的舉動有點奇怪,似乎是專門沖着我來的。”
“并且我對她總有一股熟悉感,那個時候沒有細究。”
“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我見到的聶藍跟夏侯月很像。”
很……像?
咚!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砸了個警鐘,謝伊眸色一驚,曾經的一樁樁一件件被忽略的事現在重新串起來,變成一整條完整的故事線。
“夏侯月就是聶藍。”她緩緩道。
夏侯月跟聶藍是坐同一艘船回來的,夏侯月和聶藍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
并且聶藍在三禦州的時候,夏侯月也不在嘉淩山莊,她跟聶藍的時間點完全重合。
隻有她去找夏侯月的那個早上,聶藍也同時在謝府,但那個時候她回來,聶藍說話的語氣确實她感覺到一絲奇怪。
她此前還以為兩人時間點重合是夏侯月跟着聶藍一起,現在看來兩人如果是一個人反而更合理。
所以,聶藍,不……是夏侯月,她知道齊家有另一支軍隊,從炸船開始她就是整個計劃的操縱人。
那麼,炸船不是因為聶藍在複仇,是夏侯月,是她在替聶藍複仇。
【特殊五星級任務:炸船任務進度:100%】
【任務已完成,續命時長五年,當前宿主壽命為五年七個月零二十八天。】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嗎?盡管任務提示完成,謝伊還是在原地愣了很久。
夏侯月說兩人是曾經的朋友,不是因為決裂,是因為另一個人已經死了。
她說聶藍恨她,可聶藍應該不恨她,真正恨她的人是她自己。
她恨……她恨是她自己這個推手害了聶藍。
以及,最重要的是,夏侯月現在想幹什麼?她這個後手的作用是什麼?
……
從京都到嶺南的路途遙遠,騎馬不停歇也要三日才能到。
沈将軍的兵符最終并沒有到齊峰手裡,而是直接給了她。這或許就是讓她跟着來的真正作用。
自出發開始,謝伊就萬分防備的藏着兵符,申楚、賀飛洲和柳月三人時刻護在她身前,不過齊峰倒是一路并未對她出手。
一行人相安無事,三日後,順利到達嶺南。
嶺南死息地外已經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謝伊下馬走到的時候,營帳外恰好站着正在跟縣令攀談的夏侯月。
夏侯月不再是以往那副柔弱着說抱歉的模樣,她一身幹練的短夾勁裝,表情冷淡,舉手投足間都是上位者的威壓。
“是,是,公主,死息地易守難攻,地形險峻,但周圍還有不少的依地而建的村莊,若要強行用炸藥破開,那這些村莊就要遭罪了啊。”
縣令俯首彎腰,表情顯然是為難于公主提出的建議。
“村莊是你的事,你要如何安排跟我無關。”夏侯月語氣冷漠,“我隻知道,現在裡面的叛軍更重要。”
“這……”縣令歎了一口氣,“好吧,但公主在要投擲炸藥前一定要告知于我,好讓百姓提前撤離。”
“明月。”一道聲音打斷兩人之間的談話,夏侯月側頭看過去,她先是跟謝伊對上視線,頓了一瞬,她又很快離開,目光移到謝伊更前方的齊峰身上。
“齊舅舅。”夏侯月彎起唇角回應。
舅舅?謝伊盯着她的眸光微動。
夏侯月邁步朝齊峰走近,她表情親昵的問候齊峰:“舅舅,這一路上過來辛苦了。”
“我哪有你守在這兒辛苦。”齊峰嘴邊笑着回應,毅然一副熟撚的親人模樣。
夏侯月再次彎唇笑了笑,接着她的目光緩緩移到謝伊身上,像是才發現她一樣,問道:“她……謝姑娘怎麼過來了?”
“你那位兄長陛下送過來的一個人質而已。”齊峰掃了謝伊一眼,平淡的回道。
裝都不裝了。
謝伊沉着眸子沒說話,其實從馬上下來後她就發現了不對,齊峰表面上是沒有兵的,唯一能用的沈将軍的兵符還在她手裡,這三天,她沒有用過兵符,但這軍營裡已經駐紮滿了士兵。
這就是齊家的另一隻軍隊。
嶺南的确是齊家的大本營。
“哦?”夏侯月看着她挑了下眉,唇角笑得邪肆,“難不成兄長還以為我能靠在謝家住了這幾天的情誼就對她手下留情?”
“那……他也太小瞧我了。”
謝伊沉着眸子終于出聲:“你們要幹什麼?”
“來人。”夏侯月移了步子站在她面前,又朝她像是以前那樣柔和的笑了下,嘴中的話卻毫不留情,“把她跟她的人全部都壓下去。”
周圍迅速上來一隊士兵将謝伊三人圈住,謝伊扭頭往後看這一路從京都一起跟來的禁衛士兵,他們無動于衷的站在原地,對發生的事沒有任何動靜。
這也是齊峰的人。
“兵符我已經藏起來了。”謝伊咬着牙對身前的兩人道,“你們就算綁了我也找不到。”
“這麼蠢啊。”夏侯月湊近她耳邊,“沈将軍的兵符對我們來說,根本沒用哦。”
“還不抓人!”說完話,她立刻退開朝身後冷聲吩咐。
“什麼意思?”謝伊冷眼看着她,蒼白的皮膚因為怒氣染上一點紅。“沒用是什麼意思?”
她沒再回答她,隻是歪頭眨了下眼,接着腳步退開從她眼前消失。
……
幽暗無光,四方密閉的靜室内。
謝伊靠坐在鐵皮牆側,她身上并沒有被綁,身側的柳月、賀飛洲左右同她一起靠坐着,申楚則是抱着刀站在另一側。
沒有沒收武器,沒有綁人,僅僅是把她們關在了一個地下暗室裡。
賀飛洲從懷中拿出藥瓶,他倒出一顆藥丸遞給謝伊,道:“把這個吃了。”
謝伊沒想太多,她接過吞下,而後才愣了一下問:“這什麼藥?”
賀飛洲懶懶的說:“補充氣血的。”
這個季節嶺南都已經開始變冷,地下暗室的溫度比上面更冷一層,謝伊的手在逐漸發涼。
謝伊點下頭:“還有小月和申楚。”
她們也要。
賀飛洲:“……你以為誰都跟你身體一樣弱?這藥的配方隻适合你。”
謝伊:“……”
柳月拉起謝伊的手腕,認真的點頭:“謝姐姐,确實隻有你需要。”
謝伊:“……”好,知道她身體不好了,可她現在至少還能再多活五年好麼?
“不過……”柳月微微歎了口氣問,“謝姐姐,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麼?”
“要逃出去嗎?”
這暗室雖然四面包圍,但隻要有出口,柳月就能撬開。
賀飛洲點頭同意:“這裡長時間待着對你的身體不好,你準備什麼時候出去?”
“等……”謝伊靠在牆壁上仰頭向上看,“等有人來救我們出去。”
兵符對夏侯月來說沒用,那應該有用的就是對面,是在死息地裡困着的宋書和沈玉。
除了身上拿到的沈将軍的兵符,高義隻告訴她到了地方見機行事即可,謝伊現在對所有事情都還一頭霧水,隻能靠猜。
不過,她覺得自己不會猜錯。
現在問題就看,宋書沈玉什麼時候能過來了。
暗室内再次靜默下來,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謝伊靠在牆側閉目轉息,屋内所有人的氣息在她腦中現在都如同上了不同顔色的火焰,雖然能感受到還很的微弱,但這些顔色卻足夠清晰。
而從暗室再往上,氣息的顔色就更多更混雜了,謝伊靜靜地感受着,一個人,兩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些混雜在一起的顔色忽然晃動起來,淩亂的腳步聲在上空隐隐響起。申楚忽然瞬影移到謝伊身前。
“有人來了。”她說。
謝伊睜開眼往上看去,柳月此刻也同時站起,她從懷中掏出飛镖向上射去,飛镖瞬間扣上頂部牆壁,它下方鎖邊處系了跟銀色的細繩,細繩另一側綁在柳月的手腕上。
柳月腳尖輕點順着細繩跳到最上放的牆壁上,她一隻手指穩穩的抓住飛镖鎖邊,另一隻手從懷中拿出跟細鐵絲,細鐵絲從上方暗門狹小的縫隙中一點點穿過。
暗室上方的腳步聲越來越亂,在謝伊腦海中跳動着的不同顔色的火焰也越發晃動混雜。
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響起,柳月松開鎖邊跳下來,上方的暗門處撕開一道小口,外面的火光和說話聲同時傾瀉而下。
“保護好這裡!”
“别讓他們過來!”
“怎麼回事,那群人不是在死息地裡嗎?我們一直守在外面,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不對,好像不是裡面那群人!”
這話說出的瞬間,緊接着就傳來一聲驚呼,于此同時,暗室上的門從縫隙處被朝兩側一把扒開,一道熟悉的少年音從上往下傳過來:
“雇主,幾日不見,想我了沒?”
暗門上方站着的人帶了張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他低頭望進暗室裡,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江一。
謝伊擡頭看過去,眼中閃過驚訝,怎麼會是他?
“喂喂,”江一見她愣住,直接從上面跳了下來,“怎麼,看見我人傻了?”
暗室上的打鬥聲還在繼續,謝伊回神反應過來,沒時間給她思考太多,她拉起柳月,朝面前的人說道:“走。”
“走咯。”江一拉住她手腕飛身走出暗室,身後的賀飛洲、申楚二人也一同跟上。
謝伊從暗室裡出來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并不在上午來時的營帳内了,她在地下的地下,在死息地的那座地下城内的更下一層暗室裡。
上來後的地面上就是地下城,他們現在正處于一條寬闊的甬道内,甬道兩側燃着火把,前方的士兵正拿着刀劍不斷的朝這邊湧來。
而擋着這群士兵的是跟江一一樣戴着恐怖面具的一群人,是他的人。
“老大,你們先走,剩下的交給我們解決!”
“能撐住嗎?”江一轉頭問。
“就這群人,”那群面具人中響起一陣笑聲,然後齊聲答道:“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