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找到了幾萬人的聶家軍部隊,那麼到時候隻要把這些人交到京都,反叛的名頭自然而然就掉了,他們隻是為了認真辦案被賊人陷害而已。
可現在帶着幾百人的宋書,說他反叛,就跟個光杆司令一樣,隻有名頭,沒有真正的兵。而真正的反叛者現在是拿着私兵當着朝廷命官,他們反而是成了剿滅反賊的一方了。
謝伊大概猜出了齊峰的心思,但她卻還沒想到夏侯月在其中該要怎麼破局。
……
帶着僅剩的聶家軍回到山谷腹地時,江一一行人也拿到了兵符回來。
沈将軍的手中能調用的兵最近的離死息地也有百裡,拿到兵符後去調兵過來也還需要幾天的時間。
謝伊把兵符交出去又把宋書他們救出來後就一直待在了山谷内,行兵打仗這種事她一竅不通,如今能做的隻有等。
等各方傳來動靜。
雖然如今的局面他們看起來太過被動,不過謝伊并不怎麼擔心這次的‘謀反’事件,不因為别的,隻是她信任她阿姐而已。
如果她會有危險,阿姐就不會讓她出現在這兒了。
謝伊跟賀飛洲幾人漫無目的的待在山谷裡,不多時,就跟那群鬼面将士打成了一片。
是真“打”成了一片。
賀飛洲看不慣江一,自然也看不慣整日以江一名義朝謝伊獻殷勤的鬼面将士。
“不要,什麼破爛東西都往一一這兒送,滾。”賀飛洲把一隻鑲嵌了軟玉的匕首啪的一下扔出去,正好砸中剛走出營帳的士兵。
“哎你怎麼說話呢?!”匕首上整個覆蓋了一層軟玉當作短鞘,砸在身上不會受傷,但卻足夠讓人生氣。
帶着鬼面的将士拿着匕首,氣沖沖的折返回營帳:“是給你的東西嗎?你有什麼資格丢謝姑娘的東西?”
“給她的東西一律都得我過目才行。”賀飛洲懶散的擡眼,“我是她的大夫,當然有資格。”
“哼!”那鬼面将士也是個暴脾氣:“你也就敢趁謝姑娘不在耍耍威風了!”
“我不給你,我要親自去給謝姑娘,等我們老大回來了,哪有你說話的份。”
“呵。”賀飛洲冷笑一聲,“江一?就他?”
“他算個什麼東西?”
鬼面将士本來要轉身走的步子聽到這話瞬間停住,他将匕首塞到懷裡,直接轉身面對賀飛洲拿拳砸了過去。
罵他們老大,不能忍!
賀飛洲不慌不忙的輕巧側身閃開,他手下還研磨着藥粉,手邊動作未停,身體卻已經轉了一大圈。
鬼面将士的拳頭直接落在了桌上的磁盤,一拳砸了個粉碎,連桌子也發出咔嚓一聲裂痕。
賀飛洲忙拿起手邊的藥碗和杵臼閃身放到另一側桌子上,同時手中射出銀針。
鬼面将士雖然塊頭大,但他也并非隻有力氣,他靈活走位避開攻擊,同時快速擡腳去踢他下三路,賀飛洲借藥碗上的力立刻向上翻轉再次避開。
腳下似乎踢倒了什麼東西,但他來不及再看,迅速躲下一輪的攻擊。
兩人你來我往,等謝伊在外跟人練武比試完回到營帳,發現營帳内已經被掀的一團遭了。
謝伊閉了閉眼,還以為出現了什麼幻覺,然而再睜眼,面前還是瓷盤瓷碗碎了一地,屏風被人踢倒摔裂,甚至連桌子都搖搖欲墜要倒不倒的樣子。
“……你們在幹什麼?”
兩人打的激烈,這會兒聽到幽幽的聲音才看見門口的謝伊,再一轉眼瞧見屋内的狼藉,瞬間就熄了火。
“謝、謝姑娘……”大塊頭鬼面将士一下子被吓接巴了,謝伊看着瘦弱,但看人的氣勢卻讓人莫名感覺恐懼。
怎麼跟老大生氣一個吓人,不,比老大生氣還吓人。
“我,我就是替我們在外的老大來送個匕首。”
老大出門去調兵,不常在謝姑娘身邊,他們得刷夠存在感才行。
“送匕首送到打起來了?”
“這是個、意……意外,是因為賀……”大塊兒頭指着賀飛洲,“對,就是因為他,他擅自把謝姑娘的東西丢出來,所以才發生的意外。”
“丢你東西怎麼了?”賀飛洲看着一地的狼藉也有點心虛,但他還是撐着語氣道,“一一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由我負責,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謝伊眯眼看了下他,他輕咳了一聲但還能撐,怎麼了?他說的不對嗎?
“什麼匕首?”一直站在謝伊身後的柳月反應慢半拍的擡頭去問。
“哦。”大塊頭鬼面從懷中把匕首掏出來:“是這個。”
“會亮。”申楚看着上面發光的軟玉突然出聲。
“你喜歡?”謝伊轉頭去問,申楚很少說話,每次都是遇到了很感興趣的東西才會出聲。
申楚看了匕首一下又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她點了點頭。
喜歡。
謝伊擡眼看向匕首,不等她說,那大塊頭就笑嘻嘻的上前遞了過去:“本來就是給謝姑娘的,其他人說了都不算。”
謝姑娘身邊的人要也就是謝姑娘要了。
謝伊拿過後并沒有直接扔給申楚,而是拱手道:“多謝這位兄弟,東西我不會白要,若下次有幫忙的地方,可以盡管開口。”
大塊頭連忙推脫:“使不得使不得,這是替我們老大送的,不用謝我,謝……我們老大就好。”
盡管他這麼說,謝伊還是又道了遍謝。
臨走前,大塊頭得意的瞧了賀飛洲一眼,早說了你說了不算。
賀飛洲吃癟,氣的牙根癢,他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杵臼,朝謝伊鼻孔出氣:“謝伊,你竟然不給我面子!”
“哦。”謝伊把匕首轉身給申楚,往前幾步坐到屋内唯一直立着還完好的凳子上,聲音冷淡,“你先把屋内收拾好了再來跟我生氣。”
“咳……”賀飛洲的氣焰瞬間弱下來,“這個……”
他往後看了眼摸着發光軟玉鞘好奇的申楚,和拿着匕首打量材質的柳月,憤然道:“拿了東西就要幹活,你們兩個,快來收拾屋子!”
申楚聽到這話,看了眼謝伊,謝伊朝她眨了下眼,她立刻聽話的把軟玉收到了懷裡上前打掃:“好。”
謝伊:“……”沒說讓你去。
柳月啧了兩聲搖頭,也上前也開始動手。
屋内隻剩下一個坐着休息的謝伊,不是她不想動,是太累了,江一這群手下的武功實力各個不俗,盡管她對戰過程中已經控制着不用太多力氣,但他們就像是始終精力充沛的馬,耗着謝伊累的精疲力盡。
……
在江一出門調兵還未回來的第三天,系統突然給謝伊發來一條來自天璇閣閣主的傳信:
【一月之期已到,天璇閣閣主選拔規則即将商定,今晚子時,閣内開會。】
選拔規則要定了。謝伊看到消息時心口忽地跳了一下。
她收起手邊的劍在練武場外坐下,擡頭看了眼不遠處抱刀站着的申楚,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黑市的信。
這次的選拔規則是由黑市内的所有送貨人提交意見商議的,她沒有打算參加,所以也不曾有提出過意見。
但之前開會時見申楚的态度,她似乎是要參與,那麼商議的意見不知道她是否提交過。
不過……不論這次開會商讨出什麼,她跟申楚都注定去不了了。
謝伊從沒忘記過這個一月之期,這次來嶺南前也思考過這件事,錯開這次會議是她故意的,她本來就沒打算去。
上次她去,是想要了解黑市内的人,而此時她不去,也是想要避開黑市内的人。
送貨人個個身懷絕技,她隻領教了一個于承榮的靜息功就覺得深不可測,再面對那幾個人的試探,她不一定能保持上次那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定力。
況且上次二号三号還都沒來。
盡管送貨人的編号似乎并不以個人能力排序,但排名越靠前的,讓謝伊感覺的壓迫感就明顯會更強。
就比如上次的申楚,她當時僅僅是靠近謝伊,謝伊渾身的汗毛就被驚得豎起。
不過現在再去看她,嗯……是個沉默寡言喜歡亮晶晶的奇怪守衛。
謝伊默默觀察着她,心中也在不停感受着她的氣息,是一種很淡的無機質灰色,但灰色裡又有幾絲亮眼的綠,很特别。
不知道為什麼,從謝伊開始感受周圍人氣息開始,他們就會自動在腦海中跳出色彩,每一種都不一樣,有些人的顔色很接近,但也能一眼發現區别。
突然,抱着刀的申楚臉上愣了一下,同時謝伊也感受到腦海中的顔色飄動了一瞬。
是收到傳信消息了?她要怎麼避開她去拿這封信?
謝伊正想着,不遠處的申楚忽然動了腳步,她拿着刀緩步朝謝伊的方向走過來:“主子,我有封信要取。”
謝伊:“……?”
不是,就這麼坦然的彙報出來了?
“哦。”謝伊腦子宕機,愣愣的答,“你去吧。”
“不行。”申楚搖了下頭,“在附近,但我不能離你太遠,你要跟我一起。”
謝伊還是懵的:“好。”
申楚往營地外走着,謝伊跟在她的身後遠方的可見範圍内,她看見申楚從樹上取了個紙條,紙條打開後沒多久就瞬間變成粉末消失。
申楚看完了内容就往回走,表情沒看出什麼變化。
謝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沒說話,兩人又再次回到了營地原來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謝伊心中有種預感,如果她問紙條的内容,申楚可能也會直接告訴她。
“你……”
“大人!死息地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聶家軍昨夜偷襲進攻了尤東城,之前死息地外的那群齊峰的人正在朝尤東城趕。”
謝伊本要張口試探的話被一匆忙趕來的士兵打斷,她眉頭一皺,起身跟着往前走:“怎麼回事?”
前來彙報的是聶家軍的士兵,沈玉跟着江一一起去調兵,軍營裡的大小事務都交給了宋書負責,但宋書此刻……謝伊轉頭看了眼沒看見宋書的身影,問道:“宋大人呢?”
“宋大人昨日帶着一部分人潛入了死息地内的地下城,現在還沒有消息。”士兵臉色焦急,顯然是沒辦法了才來找的謝伊。
“這幾日我們一直在注意齊峰他們的動靜,自從炸山那天我們被救出來後,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但卻一直都沒有再有過動作。”
“直到昨晚,我們的人發現他們悄悄彙聚了一批人從死息地出門,為了以防意外,我們一直在身後跟着,結果就看見這批人偷偷潛入了尤東城。”
“他們潛入尤東城後我們不好再跟,隻能在城外等着,而今天早上這群人卻光明正大、渾身帶血的從尤東城裡出來。”
“他們嘴裡喊着……”士兵說到這,眼裡幾乎要噴火,他學着那群人的口吻說,“聶家軍,給北齊君主的第一個獻禮城。”
北齊,是北境編外的另一個國家,比西厥的位置偏東,國土面具不大,卻一直不斷的在各處騷擾昱朝的邊境城。
原來他們的目的是這個。
謝伊攥着掌心,沉了眉眼問:“他們在尤東城裡都做了什麼?”
士兵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他們……燒了尤東城内的糧倉,殺了大批的縣衙内侍衛和百姓。”
行為惡劣,嚣張至極,可如今這些行徑都被栽贓給了聶家軍,栽贓給了他們。
謝伊垂眼思索了片刻問:“江一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
“鬼面将軍他們至少還有一天才到。”
“但齊峰現在已經入主了尤東城,大人是要我寫信加急讓他們……”
“不。”謝伊擡手搖了搖頭,“寫信,但告訴他們暫時先不要回來。”
真把兵帶回來才是中計了。
他們不但想栽贓聶家軍,他們還想把跟聶家軍一起的沈将軍手下的兵也一起栽贓了。
‘沈将軍的兵符對我們來說,根本沒用哦。’
腦中一瞬閃現起夏侯月在她耳邊說的話,謝伊眸色微沉,齊峰一開始要沈将軍兵符的目的是這個?
他不是自己來用,而是要把皇帝身邊的所有能調遣的人都偷梁換柱,打成反賊?
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把皇帝也打成反賊?
若真是這個想法,那齊峰的心也未免太狂妄膽大了。
“不要回來?”士兵聽到她的話臉色一凝,“大人,我們如今被這樣栽贓必須要反擊回去,你要他們不讓回來是什麼意思?”
“我們難道就還這樣窩囊着呆在這兒嗎?!”
他的聲音忽的一下拔高,并不認同謝伊的話。
他們聶家軍一開始就被訓練成了一群極為護國和有血性的一群人,本來以為這次有了其他兵力,他們就能一舉剿滅齊峰那群叛賊。
沒想到如今不但再次被人誣陷,還要他們憋着不能動,士兵忍不了這口惡氣。
“早知道就該等宋大人回來!告訴你也沒什麼用!”他重重甩了下手臂上的護甲,轉身就要走。
一個纖長的黑衣人影抱着刀一瞬出現在他身前,申楚眸色冷淡,手中的刀出鞘半寸。
“你什麼意思?!”士兵雙眼瞪大,他立刻扭頭去看謝伊。
“诶,小兄弟,别着急嘛。”
周圍的鬼面将士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此刻已經圍成了一圈将三人圈住,他們中有人上前一步拍了拍這位士兵的肩膀,笑了笑道,“現在老大和宋大人都不在,那我們就聽謝大人的。”
“宋大人應該也交代過你們,要聽謝大人的話吧。”
“我……”士兵張了張嘴,宋書确實這樣說過,但是……
“好了,老大現在不回來才是最好的,你們的人沒發現嗎?今日山谷外多了很多鳥。”
士兵皺了下眉:“什麼意思?”
“意思是,”謝伊感受着不斷移動靠近的陌生氣息,微頓了下道,“齊峰的人已經發現我們了。”
站在士兵身旁的東元也同樣嚴肅了聲音:“我們必須趕快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