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月從小是由齊太後養大的，盡管跟夏侯糾是名義上的同源親兄妹，可比起來，跟她更親的反而是齊家一家和齊家一脈曾死去的那位太子夏侯祁。
夏侯祁不是夏侯月殺的，齊峰一直都知道。
他這位太子侄兒太過軟弱，又喜歡随時發散他那無用的善心，在齊峰眼裡，一直都是個沒野心的廢物。
可沒辦法，那個時候齊太後所出隻有這一個，好在當時的皇帝對太子也尚算滿意，并沒有廢太子的想法。
齊峰就這樣盡心扶持着太子，企望他有朝一日登臨帝位，好讓他齊家更上一層樓。
可誰能想到，誰能想到那個廢物竟然自殺了！
是自殺，沒有人逼他。
不，是他，是他跟齊太後，他們隻不過想讓他登上那個位置，他不在乎他有沒有能力，更不在乎他平日愛發善心帶給他的麻煩事，他隻要他當上皇帝。
當上皇帝，再娶一名齊家女，僅僅這樣，僅僅這樣而已。
可他連這個竟都軟弱到受不了要去自殺！
他廢物到了極點，讓齊峰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
甚至在自殺前，他還給夏侯月這個他一直養着的棋子潑了盆髒水，讓她不得已離開京都。
不過也好在是這樣，讓夏侯月成功獲得了夏侯糾的信任，給他傳遞了許多情報，就比如，聶家以及聶家軍的存在。
同時，讓他更欣慰的是，夏侯月野心很大，比他那位親侄子讓他滿意的多，唯有一點讓他感到可惜，夏侯月不是出自齊家的親生脈。
齊峰笑着看向夏侯月，眼底的情緒被掩住，他開懷出聲：“到時候，這昱朝的江山，就你我共享。”
“那是當然，舅舅。”夏侯月嗔怪道，“你若是出爾反爾，我可是要翻臉的。”
可野心太大，就不好控制了。齊峰看着地圖上已經被圈出來的位置，道：“不會。”
不會有那一天。
……
死息地峽谷内。
“大人，他們開始炸山了！”
宋書攥了攥手，沉聲問：“之前找到的峽谷内的出口現在是什麼情況？”
“大人，所有被發現的出口都已經被外面的人堵死了。”
“他們在出口處都安置了炸藥，我們的人靠近不了。”
宋書：“其他地方呢，那個通往峽谷外的山洞，最裡側的内壁開鑿的怎麼樣了？”
“速度太慢，現在隻鑿開了一半。”
這是要逼他們主動現身。
宋書沉着眉，聲音急速又帶着讓人安心的沉靜：“所有人分成十隊，其中七隊分别前往出口内側的山壁内躲着，他們暫時還不會炸出口的位置。”
“剩下的三隊跟我一起去山洞裡鑿山壁。”
“是！”
命令下完之後，圍在山谷腹地的幾百名士兵立刻整裝自行分好隊伍，避開山上掉下的碎石塊依次前往各自的位置。
其餘的人則快速跟宋書一起進了山洞。
山洞内已經有人在不停的鑿石壁了，宗其在最前方打頭，身邊十幾個拿着劍一起，剩下的人則有序的往洞外運着鑿下來的石塊。
山洞裡的氣溫極低，一進來僅能感受到刺骨的涼意，有些士兵手中握着的長劍已經開始發顫發抖，盡管他們不停的在動作，但身上的熱意還是遠抵不住源源不斷的寒氣。
宗其在裡邊也聽到了炸山的動靜，山洞内被炸的左右搖晃，有碎石從洞頂砸下來，他擡手用劍格擋開，然後繼續向前鑿石壁。
“他們這麼着急的開始行動，說明外面出事了。”宗其聽到了身後成群進來的腳步聲，他手中劍未停，背對宋書說道。
宋書帶着人也開始拿劍上前砍：“是、有人到了。”
他們跟着聶藍一路提供的蹤迹來到死息地内，終于見到了真正的聶家軍，然而這群聶家軍隻有僅僅幾百人。
能用兵符調動的也僅僅隻有這幾百人。
不但如此，這幾百人在這裡生活的條件也異常艱苦，沒有食物，沒有水源，他們隻能在這個地方勉強活着。
正當宋書覺得不對勁想要問清楚情況時，他們幾個卻全部都被聶藍偷襲了。
一覺醒來，除了聶藍，他們此次來的人全部都被困在了死息地内，來時的出口被石塊獨上，其他能找的出口也全部有人看守。
也就是在這時，宋書才知道了關于聶家軍的全部實情。
聶藍曾告訴他，聶家軍内的兵符隻能通過四枚令牌組成，除了這個兵符并沒有其他辦法可調動聶家軍。
齊峰一開始沒辦法調動這些人，但他拿到了兵符構造的圖紙，于是他就僞造了一份。
此後他通過假兵符，把聶家軍的所有人分批截開，一些前往嶺南，一些留在三禦州。
因為軍隊密封訓練，所有人都并不知道外界的情況，所以他讓前往嶺南的那批人由自己的人接管，重新制成一份相似的令牌，再經過潛移默化的洗腦将其換血，變成自己手下的軍隊。
随後逐漸的從三禦州撤人，一步步把聶家軍換了一整遍。
而有些發現不對，始終不從的人都會直接被殺死，僥幸逃出來的也被困在了死息地内。
這些人是在宋書聶藍一行人來後，仔細檢查了兵符才相信他們。
但現在聶家軍等同于名存實亡，就算拿到了兵符，也隻剩下這幾百人而已。
聶藍，她身邊有個出自聶家軍的畢為，所以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全部的事實。
她騙他們，一步步把他們引到這裡，再把叛軍的名頭扣在他們身上，她想幹什麼？
宋書不信聶藍會跟齊家人合作，但……
“砰！”
一聲巨響從面前正在鑿的石壁外傳來，巨響造成的激蕩将砍石壁的一行人瞬間震開。
宋書握着劍柄退後幾步，掌心的顫麻感透過劍柄傳來，他眉間沉了幾分。
“他們發現這裡了？！”宗其反應過來，立刻緊皺起眉頭。
“在這兒，有人。”
石壁外又傳過來一道微弱卻清晰的女聲，宋書沉着的眉眼忽地擡起，這個聲音……
“謝姑娘？我沒聽錯吧？”宗其眼中不敢置信。
“沒錯，是這兒。”謝伊靜心感受着不同人的氣息，這一處的石壁内有人，似乎有點涼，腦海中的氣息是冒着寒意的冰藍色。
“有很多，很多人。”
幾十、約有上百種不同的氣息，有些很近，有些很遠。
她點頭朝身後的江一确認：“可以炸了。”
今日一早死息地内就傳來爆炸的聲音，她們那處營地内自然聽到了。
她們本也要進死息地内救人，就是将計就計，借着她們炸山的聲音來炸開石壁找人。
她現在能夠隔着距離感受到其他人的氣息，所以通過這種方法來判斷後面有沒有人。
一開始隻是想用這種法子試試，沒想到如今竟也真的找到了人。
“砰！”
又是一聲巨響，山壁上被繼續向裡炸出一個窟窿。
“大人，這……”其他被震到一側的士兵看着前方的宋書擡頭詢問。
“我們要跑嗎？”
“跑什麼，老子在這兒受夠了，炸開了我們就直接沖上去幹！”
“是啊，幹他的！”
一群人在這人憋屈的藏着，其實也早就想出去了，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個死，他們也都認了。
“不用跑。”宋書眉梢揚起一點似驚喜似坦然的笑意，搖了搖頭道，“也不用沖上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第二次，這是謝伊第二次找到他來救他。
這話落下的瞬間，山壁處再次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一道暖光外向内湧進，山壁被炸開了。
“快把其他人都叫回來。”宗其朝身後的士兵吩咐。
“是！”士兵得知是要獲救了，眉眼間也都是喜意，他立刻應答，轉身從山洞出去救人。
山壁被炸開一道口子，剩下的地方對他們來說鑿開就是輕輕松松，一群人握着劍上前，不一會兒，一個寬闊的大洞就出現在山壁上。
“宋書、沈玉。”謝伊彎腰從洞口看過來，她臉上因為爆炸的碎屑沾上了一些灰塵，看到山壁内的人才輕笑着松了口氣。
“你……”宋書從山洞内走出去，他看着她身後帶着的十幾名鬼面士兵、身側的賀飛洲、柳月和申楚三人，頓了下，問道，“隻有你一個人過來嗎？”
賀飛洲不爽上前擋住謝伊：“……我不是人？”
盯着謝伊看什麼呢？
謝伊對他說的話也愣了一下，随後她反應過來意思，推開賀飛洲道：“鬼面将軍去别處拿兵符了。”
宋書很明顯一眼就認出了來身後的這些人。
“嗯。”宋書輕點下頭，從山洞前側開位置讓其他人出來。
“主……”宗其出來後看見這些鬼面人幾乎要脫口喊出主子，接收到文越朝他瘋狂眨眼的信号才瞬間停下。
嗚嗚嗚，終于見到文越了。
宗其眼眶差點湧出熱淚，文越不敢置信的看他一眼，他又立刻憋回去。
“謝……一一。”宗其看向謝伊，“你又救了我一次。”
謝伊看到他微紅的眼眶，愣住：“你怎麼了嗎？”
“沒事。”宗其搖搖頭，“就是我……小爺我太感動了，嗚嗚嗚。”
站在謝伊身後的文越：“……”
謝伊：“……”
賀飛洲看見，嫌棄的拉着謝伊往後退了一步。
沈玉怎麼感覺像是變了個人？上次她救他時就隐隐有這種感覺。
不太對，但具體又感覺不出哪兒不對。
算了，上次有個假沈玉，這個一路跟着宋書的總不會也是假的。
謝伊搖走心中的怪異，身後的聶家軍也逐漸一個個的順序出來，他們的速度很快，出來後就有條不紊的排成隊陣。
直到洞内不再出來其他人，謝伊皺眉看了眼宋書：“隻有這些人？”
宋書點頭：“聶家軍隻剩這些人了。”
謝伊聞言沉默了片刻，道：“夏侯月那邊的人還在被我們的人拖着。”
“既然沒剩人的話就先走。”
宋書：“好。”
本來以為人多或許他們要拖很久，但現在看來時間還有剩餘。
謝伊拿起胸前的骨哨吹了三下，發送給其他地方的人同樣的撤退信息。
正在溜人玩的東元接收到信息，身影從樹間瞬間消失，其他地方的人也一瞬離開。
這處死息地山壁外的地方距離沈玉駐紮的山谷腹地還需要繞過一處毗鄰夏侯月駐守地的山林，謝伊按照來時地圖上的小路，一路避開人影，順利走到了安全範圍。
與此同時，東元等人也彙合進鬼面隊伍。
“你剛剛說，夏侯月的人……是什麼意思？”等在安全範圍内走出一亂距離後，宋書側頭問謝伊。
“夏侯月跟齊峰在一塊兒。”
謝伊已經從宋書這裡得知了聶家軍的事，她往後看了一眼，接着道：“今天早上派士兵炸山的人就是她。”
宋書皺了下眉問：“聶藍呢？你見過她了嗎？”
“夏侯月就是聶藍。”謝伊緩緩地道，“不，準确來說，聶藍就是夏侯月。”
“聶藍兩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宋書指尖不由顫動一瞬：“你是說……”
在他們面前的聶藍一直都是夏侯月假扮的。
“嗯。”謝伊知道宋書跟聶藍曾經發生過的往事，之前宋書要找的人也是她，但如今誰也沒想到竟是這個結果。
她頓了下低聲道：“她在被流放時就已經……”
“我知道了。”宋書垂眼擋住眸中的神色，他以為那個少女被他放走後就會安然無恙，在見到她活着後他還曾松了口氣。
現在想來那種情況下，那樣剛烈的少女怎麼會選擇活下來呢？
是他心存僥幸罷了。
他壓下心頭的思緒，又問道：“夏侯月是怎麼回事？”
她假扮聶藍，可卻又安排畢為當卧底，雖然将他們引到了這裡，但絕不隻是為了陷害他們這麼簡單。
如果正如她說的那樣她跟聶藍是朋友，那她的真實目的就有待商酌了。
“我也……”謝伊頓了一下，道：“我也不太清楚。”
是後手，可她卻不知道她的任何計劃，而如今這樣帶兵炸山的行徑，反而真像是站在了齊峰一邊。
“這個暫時不重要，聶家軍隻剩下了這麼少的人，真正的軍隊現在都在齊峰手裡，現在得想想該怎麼把你們身上的名頭徹底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