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周末,咖啡廳玻璃窗外人來人往,對面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和我聊天。
我抿了一口溫熱的咖啡,覺得話題有些無聊,也許在超市我該放下那袋狗糧直接走的,就用不着被他拉到咖啡廳打發時間。
表面的客氣還是很有必要的,但我确實對他口中的“美好回憶”不了解,也不感興趣,仿佛聽一段與我無關的故事,可他每次換話題開頭第一句準是“你知道你曾經……”
更多時候我回一句通用的答案。
“嗯?是嗎?哈哈,真有意思。”
敷衍程度令人切齒,要是誰不給我面子,保不準我連讓他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很顯然湯辛沒有這種想法。
“你出事之後每次我路過你家都多看幾眼,等你推門出來,我又逃跑了。上個周末再去的時候,我終于鼓足勇氣敲門,敲了半天沒人出來,燈也黑着,你是搬家了嗎?”
聽他說完我并不關心的話,至少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是無動于衷,想着總要給個反應,于是又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湯辛垂着頭,依稀可見眼眶通紅,一副受了委屈的樣。
平生沒學過安慰人的技巧,我将頭轉向窗外,假裝看不見,心猿意馬地看着一波一波的人潮湧動,随口解釋說:“沒有搬家,隻是暫住。”
答完這句話,可能他聽出我興緻不高,慢慢地喝着咖啡,聲音和他手中的咖啡一樣發抖,掀起一圈圈漣漪。
他順着我的視線看向人海,“你在等人嗎?”
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趕上他下班的點,我扣上手機,轉過頭面對他,一本正經地說:“嗯,我有門禁。”
湯辛訝異地看我,圓圓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我沒有解釋過多,喝完最後一點咖啡,把杯子放在桌面,起身穿外套。
“很意外嗎?”
湯辛笑了笑,愣愣地搖着頭,做出與内心所想完全相反的動作。
他可能不知道,出門還是我死皮賴臉求來的,剛暫住那幾天他是嚴加看守,每天僅有和他一起遛狗才有機會出門。
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從我的角度剛好看見來人身穿黑色大衣,戴着個盡顯斯文優雅的金邊框眼鏡,他拒絕了店員的詢問,幾乎一瞬間看向窗邊的我。
毫無疑問他可以追蹤我的位置,定位系統又不是擺設,這也是我可以出門的條件,但他怎麼在人群中一眼鎖定我,有待考究。
和湯辛道别,我提着購物袋快步向他走去,先笑了起來,“今天下班真早。”
石阡恒瞥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地推開玻璃門,風鈴又叮鈴鈴響起。
大長腿走得飛快,我追了幾步眼見着越來越遠,想着他總不能真的把我扔在大街上,索性有恃無恐地慢慢走。
石阡恒頭也不回地走,超過二十米我就大喊,毫不顧忌旁人會用怎樣的異樣目光看我,“哥,我拿着東西很重。”
話音未落,手中東西的重量突然變輕了,有一雙手自然而然幫我提起來。
後背覆蓋一層涼意,我差點摔下東西拔腿跑,仍然強裝淡定地回頭,卻對上湯辛發亮的雙眼,“我幫你提着吧,我們是好朋友嘛。”
額角有三道黑線應景地滑下來,我張了張嘴,努力克制自己不爆發,他意識到說錯話,改口說:“之前的好朋友,你不記得我沒關系。”
餘光看見石阡恒已經停下來了,不用猜,他定然是面無表情地看我們争執的畫面,我苦于應付湯辛,“不用了,真的不用。”
“其實,我隻是想加你一個聯系方式,你說你換了手機号,之前的社交軟件賬号也不用了。”
湯辛比我要矮一點,他低下頭我隻能看見他的發旋和挺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聲如細蚊,“抱歉,我剛才就應該說的。”
别的東西我不知道,我猜他絕對挺愛道歉的,從我們見面開始,這句話他說了不下十遍,以至于我滿腦子盤旋這兩個字。
我給了他聯系方式,同時拒絕了他的幫忙,追趕石阡恒的步調,問他今晚我們吃什麼。
石阡恒打開車門,我把購物袋放進後備箱,坐進副駕駛,他利落幹脆地打火起步,問我:“同學?”
“嗯,應該是。”
按照湯辛的原話,我們不隻是同學,還是好朋友,但人際關系這方面,随着墜樓引發的失憶我全部忘記了。
晚飯吃什麼全憑他的興趣,但這人有職業病,總覺得外賣等油炸食品對身體有害,所以我們還是回到住處,吃他所謂的健康餐。
在他的注視下遮遮掩掩地拿出膨化食品,又大大方方地拿出青菜,他什麼都沒說,默許了我和零食的存在。
他大概有一點生氣吧,我小心地觀察着他的表情,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
我叫他哥,他都嗯着,但是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我。
他摸了一把西西的狗頭,盛完滿滿一盆狗糧,平時都有度,說吃太多對身體不好,今天一改往常,說要給它加餐。
然後我過去,剛把手放在狗頭上,他立馬轉身就走了,手裡端着西西吃得正歡的狗糧。
西西一邊追他,一邊刨我的褲腳,這隻薩摩耶看誰好欺負折磨誰,它看出它主人一身戾氣,把狗嘴奪飯的火全撒在我身上。
我隻好上手替狗求情,他隻哦了一聲把狗盆塞我手裡,一聲不吭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