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還是像原本那樣，除了午餐和晚餐期間是和他們待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别的時間我基本沒有離開過教室。

沙永傑就像突如其來的風暴闖入我的生活，開始出現在各種有我參與的場合，之前上體育課我根本不認識他，也沒有說過兩句話，甚至不知道有這一号人物，他竟然邀請我一起打球。

圍繞操場跑六圈熱完身，我遠遠地看見郭景行對我揚起手中的球拍。

自從第一節體育課和我打了個平手以後，郭景行下定了某種決心，盯上我這麼個水平相差不多的對手，我們每節課都要切磋一下球技，爛也得爛得有水平。

我撐着膝蓋緩口氣，脫下外套正要過去，沙永傑拍着我的肩膀，擡了擡下巴看向郭景行，“走吧，一起。”

一起，是指和誰一起？

我看看郭景行，又看看沙永傑，夾在兩人中間沒有動。

郭景行自己颠了兩下球，終于注意到我的窘迫，他沒有多想，很自然把他當成我的朋友，兩人非常之熟絡地握了一下手，像是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朋友關系。

他們交朋友特别簡單，能有共同愛好就平淡地接受另一個人介入生活，還不忘拉上我。

乒乓球台前，沙永傑與我一起對抗郭景行，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球技在我倆之上，乒乓球劃過一個詭異的弧形朝我飛過來，我沒有接到，認命般撿球，回來時看到他倆握手言歡。

我倒像個後來的。

一旁的楊時意看了個全部，把羽毛球拍扔給我，搖了搖頭與我相視一笑，我離開修羅場陪他打羽毛球去了。

下課鈴響起，我和楊時意一起回教室，剩餘兩人慢吞吞走在後方，有幾百年的話要趕在分開前講。

孫謙筱告别他女朋友，仰頭喝了一口水，表情怪異地略過我們看向兩人，隻有一瞬間他便反應過來。

我才是那個什麼都不明白的人，楊時意知道，孫謙筱也知道，兩個人都瞞着我。

“你們的友誼太擁擠，我參與不進去，是嗎？”

孫謙筱神秘一笑，沒有說什麼，而是對我另一邊的人揮了揮手，“打了半天球，快把我們小路熱脫水了。”

其實并沒有，他說的忒誇張，有點渴是真的。

賀雪彤抱着兩瓶水出現在我面前，她依然紮高馬尾，白色校服穿在她身上那麼幹淨青春。

聽完孫謙筱說話，她毫不猶豫地把礦泉水遞給我，我不是很敢接，懷疑孫謙筱又搞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孫謙筱推了一下我的後背，我毫不設防地往前走一步打個趔趄，他一臉奸詐地說：“别客氣。”

我尴尬地接過水，剛要道謝，不知什麼時候落在後方的沙永傑趕了過來，他也不說話，就那麼站着，還嘿嘿笑。

某個想法在我心裡已成型。

或許我可以大膽假設一下，要是沙永傑喜歡賀雪彤，要是……還用得着假設，這不明擺的事實嗎？

“我還有課，先走了。”賀雪彤微微偏了一下頭注意到沙永傑，很難有人注意不到他，他的表情太癡漢了。

忽視不了他熾熱的目光，賀雪彤将另一瓶未開封的水遞過去，在他逐漸變得清澈的視線中，說：“你好像有點太熱了。”

沙永傑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雙手搓了搓，似乎覺得這樣還沒有擦幹淨，再在校服褲子上擦了擦手汗，接了水瓶，“謝謝。”

孫謙筱對我使了個眼色，我當即明白，原來所謂的牽線是這麼一回事。

我半路逃跑的那場旅行，賀雪彤的朋友圈發了我的照片，是我後來知道的，大多數我是存在于照片被虛化的部分中充當調色的背景闆，也有幾張露臉的，沙永傑如何得知的我便不知道了。

目送賀雪彤消失在人海中，沙永傑憨笑地搖晃礦泉水瓶，右手架在眼前充當遮陽棚，扇扇風，發覺我們都在看他以後眼神飄忽，沒話找話說，“這天确實有夠熱的。”

沙永傑大概把礦泉水當做定情信物之類的東西，回去也不想别的，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習慣性回過頭去，這次他盯着物理題發呆。

我苦悶地說：“物理，我幫不上什麼忙。”

“沒打算問物理。”沙永傑收起試卷，煩躁地抓了兩下頭發，“你說我要送點什麼東西還給她？”

“送實用的，或者一些小女生普遍會喜歡的禮物。”他要拿出筆記本列個清單，我及時打斷，“你别問我呀，你去問問我們班女生的建議。”

我知道個啥啊。

八月末石阡恒生日，我為送他生日禮物發愁，肯定不能送太便宜的，他那眼光瞧不上，我也拿不出手，但是送太貴的我又沒有錢，孫謙筱把購物軟件界面調出來，點開某個品牌，劃了半天屏幕，推薦我送皮帶。

我聽了，也送了，嚴請薇陪我去選的包裝盒，付錢的時候她問我要不要再加一個玩偶，我覺得聽女生的建議應該不會出錯，索性拿了一個挂在手提繩上做裝飾用。

石阡恒當着我的面打開禮物，看到那個logo的時候沒再往下，而是問我還有多少存款，選禮物使我零用錢少了三分之一，我又不後悔，反倒他心疼上了。

後來皮帶用沒用我不知道，誰天天去掀開人家的衣服看皮帶是什麼顔色，哪個品牌，隻是那個玩偶一直被他挂在顯眼的地方，充當鑰匙挂件，可愛的斑點狗和他整個人不太搭配。

沙永傑采取我的意見，追着詢問女同學，第二天我見到他，他外套裡面鼓鼓囊囊，揣了個大東西，格外愛惜地放在桌角，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仲秋下了場小雨，标志遙容往後少有能達到二十度以上的天氣。

雨從昨夜持續到今早，石阡恒早早出門去醫院上班，為我留一把傘放在桌子上，眼看快要遲到了，我着急忙慌跑出門，半路下起蒙蒙細雨，恍然想起沒帶傘。

柏油馬路到處是将幹未幹的濕痕，我戴上衛衣帽，打算加快速度跑到學校，至于中午放學怎麼辦我還沒想好，看這天估計也隻是陰了。

外套濕乎乎的，似乎冒着潮氣，我脫下來挂在牆壁，沙永傑張望環顧，從桌洞拿出鐵盒子。

鐵皮蓋子挺難撕開的，他面目猙獰地用圓規撬開一個角，向我展示裡面大小勻稱的糕點，嘴角愉快地揚着，“國外留學的姐給我帶回來一堆零食，我昨天拆了一盒曲奇，很好吃，這盒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