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他。”這是洛淅。
“不放!”
羅山椽死死抱着陳錦不讓他動,實際上按他的力量,抱住洛淅會更容易,但看到洛淅突如其來地轉變,他竟然有些不敢靠近,猶豫再三還是沖上去選擇盡力按住陳錦。
“你根本沒想打架嗎不是,怎麼真打起來了!”羅山椽大喊。
雖然陳錦說是要給洛淅一點教訓,但羅山椽了解他,他那個爛得出奇的計劃其實核心思想就是讓自己把洛淅控制住,好讓他能跟洛淅順理成章地緩和關系。要是真想對洛淅動手,剛剛就不可能把洛淅拉回來。
讓一個有潔癖的人摔進不知道有多少蚊蟲的卵和不知道多少爛魚的水塘裡,這比打人更惡心。
陳錦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莽”,他交朋友的方式就是看那人順不順眼,如果不順眼根本就不會搭理。他想讓洛淅能像對普通朋友一樣對他,其實還是想跟洛淅交朋友,不然陳錦也會冷暴力,也可以把洛淅當空氣。
“還有洛淅表哥,你也不要生氣了,我倆真的就是想開個玩笑!陳錦,陳錦就是覺得,你們兩個之間太冷漠了,他想了個奇爛的主意,哦就是這個計劃,其實就是想跟你緩和一下關系。”羅山椽欲哭無淚地解釋。
但他自己想想都覺得沒法解釋,打都打了,誰還會相信打架的人其實本來并不想打?
洛淅甩甩自己的手腕,松開拳頭,冷漠地說:“我不需要朋友。”
他轉身朝蘆葦叢走去,撥開蘆葦準備鑽出去時又回頭低聲說:“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們現在看清了。如果還想打架,我随時奉陪。”
蘆葦叢在洛淅走後微微晃動,吵鬧過後這片老屋前的小水塘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太陽正是最大的時候。陳錦跟羅山椽肩并肩坐在老屋門前的陰影下,大狸窩在草帽裡繼續睡覺。
陳錦沉默地看着小水塘,一句話也不說。
羅山椽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幹巴巴地說:“算了,我不計較你把我尿床那事說出去了。”
“哦。”陳錦沒什麼勁頭地應了一聲。
羅山椽拍拍陳錦的肩膀:“錦狗,我就說你的計劃很爛吧。”
“還不是你撲歪了。”
羅山椽不認同地搖搖頭:“這跟我撲不撲歪沒關系,你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很爛啊,你看洛淅像是被威脅兩句就低頭的人嗎?而且我覺得他跟你也有點像,如果有一個你不喜歡的人非要你跟他服軟,你難道就真服軟了?”
“我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是他自己太敏感。”陳錦垂下頭,“我能怎麼辦……”
“行了,不然你倆就當陌生人呗,反正他也不願意搭理你。”羅山椽托着被大狸當窩的草帽放到自己腿上,惆怅萬分,“你之前還說他是你小表弟,搞得我也天天喊他小表弟……結果人家比你大。”
陳錦随手朝小水塘裡扔了塊石頭,石塊撲通一聲落進水裡,平靜的水塘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他低聲說:“你能看出來他比我大嗎?我奶又沒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他其實比我大。”
“算了,你倆真是,你倆根本就不适合待在一塊。”羅山椽心想自己調節生涯的裡程碑這次或許是真的徹徹底底的碎裂了,碎到已經化成粉末,再努力也拼不回去。
大狸在草帽裡翻了個身,它四下環顧一圈發現還在原地,轉頭就把腦袋埋進草帽裡繼續睡覺,肚子上的肉因為塞不進草帽而溢了出來,被羅山椽抓在手裡捏來揉去。
陳錦看着又恢複平靜的水塘,低聲說:“那就當空氣吧,誰怕誰……”
他說着從地上站起身,跟羅山椽簡單打過招呼就鑽進蘆葦叢往家走。
羅山椽看着他離開時失落的背影,覺得陳錦這次是真吃癟了。他從小到大都沒遇到過幾個能讓陳錦吃癟的人,洛淅算是第一個。也許正是因為洛淅并非這片土地養大的孩子,才無法同陳錦愉快相處。
洛淅是在充斥着冷漠和戲弄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即使外婆能給予他無限的理解與包容,也無法時刻幫他抵擋來自外界的風雨。他有時也認為自己有病,而某種程度上他比陳錦更加莽撞,莽撞地拒絕一切人的靠近,這雖然幫他抵擋住惡意,但也趕走過許多善意。
他沒有朋友,許多人對他的評價是“脾氣差、冷漠、自私、矯情”。這一個個詞落在他耳朵裡,更像是一條條鞭子,不斷地抽打他的身體,于是他脾氣更差,對世界更加冷漠。這樣惡性的循環下,想要成為一個明媚的、善良的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正如莨源的稻田能滋養出陽光一般的陳錦一樣,擁擠的城中村和現實的惡意,養出的洛淅冷漠、瘦削、蒼白。
他們截然不同,似乎永遠無法相互理解,而在莨源村彎彎曲曲的田埂上牽着手一起走時的畫面,也虛幻的像一段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