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不大理解,他朝陳錦懷裡擠了擠:“為什麼?”
“我想想啊,就想更有出息一點啊,去大城市讀書工作,努力賺錢,把我奶也接出農村,在城裡住。”陳錦摟着洛淅的胳膊輕拍,“買個浴室賊大的房子,到時候可以和你做嘿嘿的事。”
“滾。”洛淅冷漠地閉眼,準備翻身睡覺。
陳錦一把将洛淅抱緊在自己懷中,不讓他翻身:“别走别走,我不說了。”
陳錦将臉埋進洛淅頭頂柔軟的發絲中,深嗅一口。他呼出來的氣息讓洛淅有些癢,想躲開,又被他緊緊抱住。
陳錦喃喃自語:“隻是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奇怪啊,說喜歡老家,但又想趕緊離開老家,可能人的本質确實是雙标和嘴硬。”
“很正常,喜歡不代表想永遠留在這裡,人總要去更遠的地方,沒法一輩子待在家人身邊。”
陳錦幹巴巴地笑:“那你呢?你大學讀完想做什麼?”
“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洛淅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很快便隐沒在他睫毛的陰影下,隻剩他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讓陳錦發現端倪。
陳錦伸出拇指,撫上洛淅皺起的眉心:“又想什麼了?眉頭都皺起來了。”
洛淅放松下驟然緊繃的身體,無論在莨源的生活多輕松愉悅,但隻要他想起那棟還被叔叔霸占的房子,他會瞬間回到十二年前的雪夜。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也放不下。
他并不是悲憫衆生的神仙,他是個有些自私的普通人。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他人橫刀奪走,搶不回來的每一天,他都感覺世界在嘲諷自己的軟弱。
陳錦撫摸着他的後腦,将他淩亂的發絲攏得整整齊齊。
“不想了,我也不想了,睡覺吧。”陳錦的聲音像是月光下的湖泊,沉悶的波聲藏在水面之下。
洛淅像是沉進這片湖泊中,被夏季清涼的湖水包裹,躁動的内心逐漸平靜下來。
真是奇怪,看起來毛毛躁躁的陳錦,卻有一顆沉穩的内心,而總是平靜冷漠的洛淅,實則卻要時常壓抑心中的尖刃。
“今天月亮好亮。”洛淅将臉貼在陳錦胸前,小聲說。
陳錦覺得這樣突然炸毛又突然被哄好的洛淅,像田裡經常會出現的小刺猬。
刺猬這種動物,對任何人、狗、貓,都十分警惕,靠自己身上的尖刺來示威。
但當你忍着疼,捧起渾身尖刺的它,在家裡養上一段時間,它面對你時就會軟下全身的刺,乖巧地趴在你的手心,任由你笑着說“誰家小刺猬啊怎麼醜醜的”。
其實小刺猬絲毫不醜,隻是你想逗它玩,說出來幾句垃圾話。
陳錦仰面躺在竹床上,晃晃洛淅的身體,喊他看看星星。
“縣城沒這麼亮的星空吧,趁今天晚上停電,多看看。”陳錦說,“月亮确實很亮,感覺是這個月最亮的時候。”
洛淅透過模糊的蚊帳,看着頭頂的星空。
這片星空閃爍着,在漆黑的夜幕下,無數顆恒星散發着光亮,穿越浩渺無依的宇宙,來到藍色的星球。
洛淅想起在縣城時,有時候夜裡失眠,他坐在窗戶邊,看着遠處零星幾顆最亮的星星,像個孩子一樣幼稚地許願。
許願自己能帶着外婆拿回一切,然而閉上眼許完願,再睜開眼時,會發現那亮閃閃的不是星星,隻是航班的燈光,已随着飛機的移動離開這片天空。
搞笑的許願,讓洛淅也有些哭笑不得。
低矮狹窄的城中村,靠燃燒資源發展的縣城,空氣污染早已将天空遮住大半,月亮時常都露不出臉,更何況星星。
來到莨源村後,洛淅才看清月夜星空是何模樣,對着繁星許願,再睜眼時依舊是繁星夜。他隐隐生出些許下的願望定能成真的期望。
月光最亮時,蚊帳也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子,洛淅和陳錦就在這片虛影中,看着星星,偶爾也看看對方。
陳錦吹吹洛淅的睫毛:“你睫毛真長。”
“謝謝。”洛淅被突如其來的贊美弄得措手不及,僵硬地回謝。
陳錦被他的樣子逗笑,撅着嘴親親他的眼皮,誇張地嘬出聲來。洛淅無奈地眯着眼睛,餘光瞥到清清朗朗的夜空,星星似乎連成一條綿延千裡的大河。
淩晨時分,這條悠遠的星河在漫無邊際的夜空中閃爍,它波光粼粼,如風吹時的湖泊。
借着朗朗月色,陳錦清楚地看見洛淅閃爍的眸光,他大起膽子,問起夏天之後的事情:“夏天結束的話,你會去做什麼?”
“上學。”
“然後呢?”
“然後?”洛淅困惑,“還有什麼然後。”
陳錦急了,搖搖洛淅的胳膊:“我啊,和我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