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悠悠歎氣,回憶道:“以前也是這樣,流感發燒,本來沒什麼大事,就是心裡頭想的多了,硬是把自己想成了大病。”
“小淅經常這樣嗎?”陳錦想起洛淅來莨源後不久第一次發燒,也是抱着他的手臂嘟囔着些聽不明白的話,眉頭皺得極緊,像是做噩夢似的。
外婆看向熟睡中的洛淅,她坐在床邊時雙腿并攏、腰背挺得筆直,頭發雖然在匆忙趕來的過程中有些散亂,但比時也已工整地捋在耳後。洛淅某些地方和她确實很像,比如那不論何時都不彎的腰背,和平靜如水的雙眸。
“是啊,這孩子心裡,藏着事……”外婆沉聲說。
他們并沒有多聊很久,外婆來後,陳錦和翠奶奶就沒再多留,陳錦雖說很想留下,但外婆堅持不想再麻煩他們,加上翠奶奶說家裡門沒關,他也就不好再多說。三個人拉拉扯扯間在醫院門口打到輛車,外婆二話不說一口價付掉車費,把翠奶奶推上車後強行讓他們回去。
直到陳錦和翠奶奶到家,洛淅也沒有醒來。或許是麻藥的效果強烈,他這一覺睡熟後,外婆和翠奶奶的幾番拉扯都沒能喊醒他。
陳錦坐在出租車上,一路沉默無言,他靠着車窗,在窗外後退的街景中放空雙眼。這一路司機開得不急不緩,到家時天色已全然暗下,路上隻餘寥寥幾盞燈和傾瀉的月光。
陳錦扶着奶奶的胳膊,從平整的水泥路,踏上凹凸不平的泥草地。
晚風吹拂過稻田,送來徐徐稻谷的香氣,蟲鳴高揚、蚊蟲低飛,不遠處的房子敞開着大門,内裡透不出光,隻有比夜更深的黑。
陳錦心情有些低落,他打開堂屋的電燈,坐在長凳上,和翠奶奶面面相觑,兩人都沒有說話。
打破寂靜的是一聲沙啞的貓叫。貓叫自桌下傳來的第一瞬間,陳錦從長凳上竄起,整個人趴到地下,在陰影籠罩的桌下,看見個縮着脖子小聲叫喚的狸花貓。
“大狸!”陳錦大喊,他一把揪住大狸的後脖頸,把這隻肥貓拽了出來。
翠奶奶走上前,看着被陳錦揪出來的大狸,恨恨地伸手彈它柔軟的肚子,罵到:“你個小崽子哦,又跑哪塊瘋玩了?”
陳錦也罵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家裡不待要跑出去流浪,要是真被抓走吃了怎麼辦?蠢貓!”
大狸委屈地圈起尾巴,四隻爪子耷拉在身前,無精打采地叫喚。陳錦這才将它放到自己懷裡,捏住它兩隻爪子左看右看,沒發現哪裡有傷口,但大狸偏偏一個勁往陳錦懷裡鑽,埋頭伸爪,樣子委屈得要死。
陳錦把大狸的爪子拉到翠奶奶眼前,問:“奶,你看它這隻爪子有什麼事沒?怎麼老是叫喚呢?”
“個是跑疼了?”
“喵——!!!”大狸将頭擡起,朝着翠奶奶大叫,把自己的爪子使勁往翠奶奶面前伸。原本的小白手套已經髒兮兮,成了黑手套,不知道是踩了什麼東西,又黑又臭,在陳錦褲子上踩出了一個個爪印。
陳錦一手握住大狸兩隻爪子,将它倒提起來往浴室走:“洗澡!髒死了!洛淅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碰都不會讓你碰!”
他一說起洛淅就有些不高興,蹲在浴室給大狸洗澡的時候也垮着臉,嘴角向下撇,連大狸濕了水之後的樣子也沒逗笑他。
給洛淅打的電話沒有人接,陳錦隻能拍了張自己和大狸的照片發過去,告訴洛淅大狸已經回家,讓他不要再擔心。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小淅都快急死了?”陳錦看着大狸沒皮沒臉躺在地上扭來扭去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還扭,你出去到底幹什麼了?你今年八歲了吧,以為自己還是年輕的小貓啊說走就走?把自己搞成這樣還有臉撒嬌。”
大狸嗓子裡發出幾聲哼唧,擡起前肢扒在陳
錦膝蓋上,它渾身的毛發完全濕透後臉蛋小了不少,加之眼睛又圓又大,這樣看着别提有多可憐。
陳錦心軟,他托起大狸的屁股,将它抱在懷裡沖水,絮絮叨叨:“這下好了吧,小淅在醫院了,也不回來了,以後沒人抱你睡覺,我馬上就給你送回羅山椽那。”
大狸舒坦地張開爪子,讓陳錦更加方便搓洗它每一根毛發上沾染的泥垢。它是聽不懂陳錦在氣什麼的,在它心裡,它不過就是半夜打架沒打赢,跑出去跟别村的貓約了幾天群架而已。
至于那個把它當寶貝,始終溫溫柔柔地抱着它的男人,它回家後就樓上樓下找了半天,雖然到處都是那個人的氣味,但到處都看不見那個人的身影。
它有些喜歡那個人,原因之一大概是那個人會不厭其煩地幫它洗玩髒的玩具,每次洗完曬幹,玩具上都有好聞的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