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沉默許久,緩緩歎口氣,扭頭看向病房的窗戶,看那玻璃外郁郁蔥蔥的綠樹和更遠處的樓房。她疲憊而憂慮地問:“小淅啊,是不想回家嗎?”
洛淅撫摸大狸的手猛一頓,他的劉海遮住眉毛,低頭時将上半張臉也掩在陰影之中。陳錦坐在病床邊,他看着洛淅沉默的側臉,那雙緊抿着的雙唇有些幹裂,看起來格外缺水。
洛淅重新撫摸大狸的毛發,盡力讓自己像往常一樣,逗弄大狸的耳朵,語氣平靜地回答外婆的問題:“想回家,但不想回有洛旻凱在的家。”
“你如果是深思熟慮後做出決定,我絕不反對,但你真的有仔細想過嗎?”外婆仍舊希望洛淅能接受她和洛旻凱定好的約定,繼續勸道,“我知道你有顧慮,但外婆除了那幾塊賣不掉的地,什麼都沒法幫你。你回去,至少能把眼界提上去,接觸到洛家的人脈,将來能有更多機會做你想做的事。”
“我不需要!”洛淅反常地大吼,甚至一個不注意,手下用力捏疼了大狸。
大狸哀嚎一聲,連滾帶爬從洛淅懷裡竄出,躲進病房的角落。洛淅伸手想去攔也沒攔住,隻有指甲縫勾住幾根貓毛,他愧疚地看着逃走的大狸,無助的眼神擡起,正好同陳錦視線交彙。
陳錦心亂如麻,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剛剛才回到病房,在樓梯間等了足足有半個多小時,一直等到洛淅發洩夠了,他才悄悄從五樓出去,重新坐電梯上七樓。
到了七樓,洛淅也剛剛走進病房,陳錦本打算冷靜冷靜再往裡走,奈何外婆似是有預知力那般,向外探出頭,正正好看見傻站在電梯口的陳錦。
她招呼着陳錦過來,而洛淅低沉着臉,餘光瞥見陳錦走來,兀自走進病房,坐回病床之上。
陳錦尴尬地笑着跟外婆打招呼,将手裡提着的早已經涼透的蛋餅遞給她,歉疚地說:“抱歉阿婆,我路上耽誤了點時間,早飯都涼了。”
“沒事沒事,辛苦你了,大早上還麻煩你跑來送飯。”外婆和和氣氣地拉着陳錦走進病房,準備将蛋餅放在床頭櫃上,邊走邊朝洛淅喊,“小淅呀,小錦來看你了。”
洛淅沒來得及裝睡,僵硬地擡起臉,朝陳錦點點頭,算作是打招呼。陳錦也沒多說,隻是把書包裡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狸重新抱出來,放到洛淅懷中,向外婆解釋道:“這個是我家養的貓,小淅特别喜歡,前兩天它跑出去一直沒回來,我和小淅找了很久,昨晚找到了就想着今天趕緊帶過來給小淅看看,免得他一直擔心。”
外婆了然地點頭,欣慰地誇贊:“真是好孩子,又健壯又細心,阿翠不知道多大的福氣,有你這麼個好孫子。”
陳錦被誇得不好意思,羞澀地低頭:“沒有沒有。”
外婆給陳錦找了個凳子,讓他也坐在床邊,自己回到陪護床邊坐下,向着洛淅期盼地問:“和你叔叔聊得怎麼樣?”
陳錦心裡咯噔一聲,他直覺洛淅絕不喜歡在外婆嘴裡聽見這句話,果不其然,下一秒病房的空氣驟然沉寂,洛淅冷臉不言,外婆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沉默着收回了期盼的目光。
這般直至大狸睡醒,清脆的喵叫打破病房内的寂靜,陳錦終于感到自己能正常呼吸,不用連呼氣都要分兩口。
他悄悄喘氣,偷偷盯着洛淅的臉龐發呆,卻在和洛淅對視的瞬間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或許是因為外婆還在身旁,又或許是方才兩人之間突然出現的那點小矛盾還未解決,這次的對視結束的十分倉促,兩人似乎都不願意多看對方一眼。
外婆尚未得知陳錦與洛淅二人的關系,她依然希望洛淅可以在回洛家的事上好好考慮,雖算不上逼迫,但話裡話外的意思擺明了就是更希望洛淅能跟洛旻凱回去。
洛淅感到胃部傳來陣陣抽痛,他咬牙忍着,沒透出異樣,擡起臉倔強地同外婆解釋:“阿婆你知道洛旻凱要幹什麼嗎?他要讓我當他名義上的兒子,如果我回去,就得喊他爸爸!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為了那點人脈和機會,對仇人喊爸爸?”
“是、阿婆知道……阿婆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但小淅啊,當年你爸媽他們本來就是打”
“阿婆!”洛淅強行打斷外婆說的話,他垂下頭,一手藏在被子裡死死壓着胃部,忍着痛求道,“不要說行嗎?”
不要說那些事。
那些爛成一灘的陳年舊事,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扮演着一個可憐蟲的角色。他不想讓陳錦聽見這些事,更害怕陳錦也不理解他現在的選擇。
外婆無奈地歎口氣,她疲倦地閉上眼揉揉眉心,片刻後起身離開病房,留下陳錦和洛淅兩個人在病房裡相顧無言。
陳錦有種來朋友家做客結果摻和進朋友家的争吵中的感覺,他無措地坐在病床邊,不敢擡頭看洛淅,即使外婆推門出去,他也沒敢擡頭。
正當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糾結不已時,洛淅被胃疼折磨得滿頭大汗,悶哼一聲仰面倒在床上。
“怎麼了!”陳錦立馬竄起,彎腰抱住洛淅疼到顫抖的身體,焦急地擡手就要按下護士鈴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