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沒有說過。
陳錦在這一刻恍然大悟,洛淅從來沒有對他敞開心扉,從始至終都隻是他自以為是。自以為的和解、自以為的相愛,其實在洛淅眼裡,這一切什麼都不算。
現在洛淅要離開,陳錦卻沒有能挽留的身份和立場,甚至眼睜睜看着自己一腔真心被推翻而找不到任何能反駁的證據。
他感到無比荒唐,苦笑兩聲,擡起臉看着洛淅,“所以你從來就沒覺得我們會真的在一起,是不是?所以你一直敷衍我說的未來,也從來不說愛我。”
“我……”洛淅看着陳錦的表情,心早就在說出狠話的那一刻重新軟了下來,可話已經說出口,他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走下去,“是,就是你想的這樣,現在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
“我不信。”陳錦狠狠搖頭,他重新牽起洛淅的手,緊緊握住的那一刻,他嘴硬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知道,我不信你說的這些,一個字都不信。”
洛淅咬牙甩開陳錦的手,指着他的鼻子罵:“你賤不賤啊,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就不能有點自尊心嗎,怎麼還纏着我?我就是自私冷漠不講理,以前沒有能讓我發洩的事而已,所以你喜歡我,我覺得也不錯。現在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想再和你過家家了。”
他在短短的兩息之間,張嘴說出的話如淬了毒的刀子,惡狠狠紮在陳錦心口。看着陳錦恍若天塌般的表情,他真的不忍,可又拉不下臉把說出去的話收回來。
他的自尊比命重,甯可身軀千瘡百孔,也不願顯露出哪怕一刹的脆弱。
陳錦雙唇顫抖,聲音好比蜻蜓振動翅膀那般微弱,比那隻被他捉來關在洛淅蚊帳裡吃着蚊子長大的蜻蜓聲音還要小。他隻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突然想把我趕走……
洛淅不知如何回答,每每和洛旻凱扯上關系,他都會變得狼狽無比。他恨透這樣的自己,需要依靠着洛旻凱從指縫中漏出來的那點子養分生活,這一年一年,他的全部傲骨,都險些被那一千一千的生活費砸斷。
如果和陳錦沒有感情就好了。洛淅低下頭的瞬間,竟在心中這樣想着。
如果陳錦還是那個讨人厭的陌生人,他就不用在陳錦面前小心翼翼地維持自己這可憐的自尊,他就不用說這些違心的話,即使這些話他從前和許多人說過許多次。
“陳錦,你知道的,我讨厭同性戀,我讨厭任何人擠進我的世界。”洛淅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顫抖,他心中萬般苦澀難言,隻能狠心說道,“你太打擾我的生活了……”
“好。”
陳錦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抱起大狸,将它重新裝進背包,沒有留戀也沒有再追根究底,推門走掉,隻留下一扇被用力關上的房門,碰撞出巨大的聲響。
洛淅抱着自己的枕頭,屈起膝蓋将枕頭放上去,臉搭在枕頭上,看着那扇合上的病房門,眼淚無聲落下,滲進枕頭中。
對不起啊……洛淅在心中默念。
他想要的太多了,想要外婆不再為他操勞、陳錦不用摻和進他的這些糟心事、翠奶奶不用多餘為他費神、甚至大狸也不用因為要陪他而被迫待在他這麼個無聊的人懷裡。最最想要的,是回到隻屬于他和父母的家,回到他曾經被玩具填滿的那個房間,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是他想要的一切,怎麼都這麼難得到呢?
他同洛旻凱絕無和解的可能,外婆想讓他忍耐,忍耐這件事,他從六年級就不再做了。外婆在陳錦面前沒說完的那句話,他心裡清楚,隻是不想讓陳錦聽見,所以才頭一遭跟外婆大吼。
這些年成為他心中執念的那些遺産,受法律承認有效的部分,有一大部分是他父親主動留給洛旻凱的。
那年撒滿家中的繼承條例裡,白紙黑字寫着他父親洛旻廷留下的遺書,将絕大部分财産留給洛旻凱,而不是洛淅。
外婆同洛旻凱争的就是這張遺書的真假,洛旻凱證據給得充足,甚至拿出了筆迹鑒定,而外婆隻有一句“他們是意外出事怎麼會提前寫遺書”,最終一切的認定按照那份遺書走,洛淅一毛錢沒有,外婆拿到女兒的全部遺産。而洛淅父母死後,他的撫養權本應依據遺書所說,移交給洛旻凱,是外婆拿自己手裡那部分女兒留下的公司股權,換回了洛淅的撫養權,同洛旻凱定好協議,帶着洛淅遠走他鄉。
這一連串的事真相如何,外婆雖然不說,但洛淅這麼些年自己也拼湊了個七七八八。想到此,他委屈得直掉眼淚,胃又開始抽痛,但此時已沒人将他緊緊抱住了。那個不求回報愛着他的人,剛剛被他硬生生捅了幾刀,已經離開他身邊。
“洛淅,其實最賤的就是你了。”他自言,“你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孤獨,對你好的人都會被你趕走,沒有人會再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