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盛夏的尾聲,烈日正緩緩褪去灼熱的力量,它開始變得柔和,不再逼得人們總待在陰涼下或是空調房中。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夏天即将過去。
但也許不久後還會有一段驟然回頭的酷熱,帶着久未下雨的幹燥,給夏季譜寫完最後一曲中那些昂揚的音符,随後秋便降臨,萬物與人類都走進平靜的秋。
洛淅将大狸抱到自己懷裡,他飛速思考着,窗外的陽光透進病房,灑在反光的瓷磚之上,餘光中皆是窗外的綠意。
七樓的窗戶外按理說不該有樹的綠,但這座醫院靠山而建,側面便是高聳的青山,往前能看見倚着山建起的那塊略顯得繁榮的商業街。
青山沉靜,人群喧鬧,醫院夾在其中,各得了一半。
大狸懶洋洋地舔着毛,沒舔兩下就又哼哼唧唧地把爪子伸到洛淅面前,耍賴似地硬要洛淅捧着揉揉。
洛淅捏住大狸軟乎乎的肉爪子,指腹摸到條不大明顯的裂縫,他沒感受到是什麼,于是低頭仔細看着大狸的肉墊。
灰色的肉墊乍一看完好無損,但洛淅仔細在剛剛觸感不對的地方摸了兩下,果然發現那肉墊中似乎有個又細又硬的異物。他揮手讓陳錦過來,把大狸的爪子扒開,壓了壓那戳進肉墊中,人眼分辨不清的異物。大狸緊跟着叫了一聲,它不滿地掙紮,想從洛淅懷裡逃出來,卻被洛淅兩腿夾住,胖成桶的身體不夠靈活,怎麼也掙紮不開。
“它爪子裡有東西。”洛淅說。
陳錦眯着眼,鼻尖幾乎湊到大狸的肉墊上,眼睛快盯成鬥雞眼,也沒發現哪裡有傷口。洛淅隻好拉着他的手,讓他的指腹貼在大狸的肉墊上緩緩感受。
“感覺到了嗎?而且大狸這隻爪子都腫了,比另一隻手大了一圈。”
陳錦微微能感受到指腹經過一處極為微小的凸起,他捏住大狸另一隻好爪細細對比,沉思片刻得出結論:“我說它怎麼昨天一直把這隻爪子擡起來給我看呢!”
“你也不知道多看看。”洛淅埋怨道,他将大狸的爪子放好,把這隻胖貓交給陳錦,“你記得帶它去寵物醫院拔刺。”
“你不和我一起嗎……”
“我還沒出院。”洛淅緩緩靠坐在病床上,扭頭望着空蕩蕩的陪護床,胃部的抽痛已經緩解大半,外婆不知道走去哪裡透氣,洛淅不好去找,也不想讓陳錦去找。
從窗外射進病房的陽光正正好落在病床的鐵欄上,反射出一道極刺眼的光。洛淅正正好被這道光刺痛雙眼,眼前瞬間一片花白,什麼也看不清。他下意識的隐瞞,并未顯露半分一樣,格外平靜地對陳錦說,“你能幫我把東西收拾一下嗎,衣櫃裡的那幾件衣服放進行李箱,桌上有我的杯子和洗漱用品,也麻煩你幫我一并收進箱子。”
“你要幹什麼?”陳錦抱着大狸,在病床前站定。
“我已經麻煩你和翠奶奶很久了,後面就不打擾了。”
“你不打算回來了嗎?”陳錦雖然早有預感,卻仍舊不願相信,他焦躁地想挽回,“是因為我剛剛在樓下哪裡沒做好嗎?你生我的氣可以告訴我,我一定反思一定會改。”
洛淅雙眼逐漸恢複正常,他看着似是蒙上一層紗的病房,緩緩搖頭,心下已有定論。
“沒有啊陳錦,隻是夏天要結束了而已,我總不能永遠待在你家。”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陳錦抛下大狸,一把将洛淅拉起,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将他按在自己懷中,極忐忑不安地問,“我們不是說好要一直陪在彼此身邊嗎?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了一點不願意和我說的事,但我也想幫你啊!我也想為你出頭,我也想讓你依靠。”
“你不要多想,隻是假期要結束了而已。”洛淅擡起手,拍拍陳錦寬厚的背,輕聲細語地安慰。
陳錦卻格外笃定,他抱着洛淅不肯撒手,“你糊弄不了我,洛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我們不是戀人嗎,戀人就是要陪着對方走過一切困難啊。”
“我們是嗎?”洛淅變了臉色,他用力推開陳錦,冷臉相對,“陳錦,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們是戀人了?我的事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吧。”
陳錦幾乎是當即就想反駁,他甚至已經張嘴罵了句“你又撒謊”,卻緊随其後愣在當場。他的一顆心沉進地底,恨不得把這些天同洛淅的記憶都翻出來挨個數過去,找到洛淅說我們是戀人的那段,怼在洛淅臉前讓他好好看看。
然而沒有,沒有這段記憶,洛淅從來沒有親口說過“我愛你”,或是直接承認他們是戀人關系,從來都沒有。
陳錦傻眼了,他狠狠掐着大腿,試圖從記憶深處找到一句洛淅說的“我愛你”,但怎麼都沒有,哪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