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淅不得不感謝陳錦是個大咧咧的人,不怎麼收拾房間,臨走也沒有鎖上房門,讓他依舊可以躺在熟悉的床上,将全身陷進柔軟的被子中。
他聞到陳錦最常用的那袋洗衣粉留下的味道,十五塊錢兩大袋的洗衣粉,殘留的香味風吹不散日曬不消,隻要将鼻尖湊近,就能聞到那寥寥淡香。房間裡諸如床頭櫃上擺着的插排、床尾兩雙沒收進鞋櫃的鞋、或者是那台有些老舊的電扇,絕大部分陳設都絲毫沒有變化,隻是少了些東西,大概都是陳錦帶走去學校了。
洛淅輕哼兩聲,抱住陳錦的衣服,将側臉緊貼着柔軟的枕頭,伸手扯來被子蓋在身上,連同腦袋也一并裹了進去。
溫暖、舒适,隔絕屋外雨後微涼的水汽,隻有陳錦的味道,像是也縮在陳錦的懷抱。
洛淅漸漸睡沉,又回到那段夢境中,依然是那片綠意盎然的稻田,他依然漫無目的地走在稻田邊。這次沒有吵鬧的小青蛙,拂過他耳畔的微風也吹過稻谷修長的葉,葉與水在一塊兒響起清亮的歌謠,像是稚嫩的童聲在天地間唱着屬于稻谷的歌。
洛淅知道自己在夢中,他沒有再嫌棄泥土,直接躺在兩塊稻田間隆起的田埂條上,雙手攤開在身體兩側,指尖觸碰到稻的葉,再往下則是冰涼的水。太陽被大塊的雲遮住,藍天依舊那麼湛藍,雲煙緩緩遊移,整個世界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洗去了所有的塵土,一切都那麼鮮亮。他平靜地閉上眼,在稻谷的清香中放松緊繃的精神,清涼的水含住他的指尖。
世間萬物此時都如此清爽,稻田幾乎蓋住洛淅的身體,他卻覺得格外安心,被綠色包裹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覺。
在莨源的稻田、在陳錦的床上……
夢中不知時間的流逝,洛淅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然日色西沉,日落時的昏黃從窗戶透進,将房間内也籠罩一片陰沉沉的暮色。
他朦胧間聽見翠奶奶的聲音,似乎是在隔壁敲門喊他吃飯,他急忙從床上坐起,将皺在小腹處的睡衣放好,拉開房門和翠奶奶對上視線。
翠奶奶詫異地問,“怎麼到小錦房間睡去了?”
洛淅尴尬地垂下頭,不好意思說話,默默跟在翠奶奶身後下樓吃飯。
晚飯吃得極鮮美,翠奶奶将養在水桶裡的那幾條沒吃完的泥鳅打理幹淨,下鍋兩面煎得金黃,再盛進砂鍋中炖煮,直至炖得軟爛脫骨。
主食是手擀面,金黃色的泥鳅湯澆在面上,洛淅光是聞就覺得好吃。他捧着碗吸溜面條,屋外隐約可見太陽落下,在遙遠的稻田另一頭,已然看不清多少輪廓。
太陽的光芒逐漸收斂,天地間隻剩半邊餘晖。
在這餘晖之下,多日不見的羅山椽來串門。他一進門就自來熟地坐到飯桌邊,将臉湊近湯碗中猛嗅,期待地看着翠奶奶,“奶奶!有我的份嗎?”
翠奶奶笑呵呵地給他拿了個碗,将泥鳅面也添得滿滿當當,她看着兩個孩子吃得高興,自己心裡也滿足。
羅山椽來倒也不是為了蹭飯,他嗦着泥鳅,從嘴裡吐出剔幹淨全部肉的骨頭,“奶奶,我來拿大狸的那些零食,我媽說你給它曬了魚幹啊。”
“好,吃過飯拿給你。”翠奶奶将骨頭丢給桌下的半隻眼,洛淅也有樣學樣,一塊兒将骨頭丢下桌。
那活潑好動的小狗半隻眼,左右擺頭接着魚骨,忙得不亦樂乎,吃得也興高采烈。
洛淅再見到羅山椽,卻覺得有些尴尬,悶頭吃飯,也不怎麼說話。倒是羅山椽挨着他坐,拿肩膀撞撞他,關切地問:“小淅哥你身體咋樣了?”
“還好。”
“聽說洗胃可難受了,你是不是洗完還要吃流食啊?媽呀還要打麻藥,是不是真的要把管子插進胃裡啊,我想想就覺得疼!”羅山椽說着,配合地抖抖身體,“不過你放心吧,奶奶都幫你讨回公道了,你都不知道,二叔他那麼大年紀了,還被奶奶打得抱頭亂竄呢!”
洛淅露出些些笑意,“沒有那麼誇張,吸完麻醉就沒感覺了。”
“那麻醉效果總有過去的時候啊!”羅山椽将碗放在桌上,憤憤不平道,“我就說二叔還是改不掉那個摳門的性子,非要省那點子錢,也不止你,晴晴回去好像也拉肚子了,不過沒有你這麼嚴重。”
他一口悶掉碗裡的湯,拿手背一抹嘴,打了個飽嗝,感歎,“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陳錦都直接去學校了,也不知道他那個學校怎麼開學這麼早!”
洛淅耳朵微動,他放下碗筷問,“他是說開學所以才走的嗎?”
羅山椽點點頭,“是啊,不過錦狗前兩天一直失魂落魄的,整天抱着手機發呆,喊他打遊戲都不打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樣啊……”洛淅聲音不高,情緒也十分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