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的手背比身體各處的膚色都要更黑一些,在稻田裡一年年經受太陽的洗禮,早已白不回來。但又因為曬得還算均勻,反倒給他增添了别樣的帥氣,硬朗又健碩。
洛淅貼給他的那隻卡通小狗,此時就顯得格外有反差感,他舍不得撕掉,一直貼在手背上。
洛淅慢慢也開始對陳錦講一講自己的心事,學着陳錦那樣,将自己的心意剖開,捧在手心遞到陳錦面前。
他從前不喜歡出門,因為出門就意味着要和欺負過他的人相處,而他并非每天都有力氣打回去。他也不喜歡狗,因為不止上學的那條路會沖出來巨大的阿拉斯加犬,即使他隻在老小區樓下散步,也會有瘋子似的小狗朝他狂吠。
他不論說什麼,陳錦都安靜地聽,在他說完後或難過或憤怒地給予回應。有時說到好玩的,比如把飛機尾燈當流星許願這種事,陳錦也會哈哈大笑,說他是呆瓜。
呆瓜,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詞。
洛淅想起很小的時候有老師說他是悶瓜,悶瓜就不是個好詞,他聽到會不高興。
陳錦是一個完美的傾聽者,隻要有他在身邊,洛淅就知道自己可以肆無忌憚地傾訴了,他可以嬌縱可以矯情,甚至可以暴露自己心底零零散散的灰敗,不用擔心說出口的話在某次的争吵中變成刺刀紮回心髒。
他一根根拔出心頭的尖刺,陳錦就将那些刺統統扔掉,再也不讓它們紮回來。
“我好高興。”洛淅頻繁地說這四個字。
陳錦也頻繁地回應,“我也好高興。”
他們訂了三天的酒店,除開第一天出門吃過早飯就睡到下午才醒,其餘大部分時候都在這座城市四處晃蕩。
在人頭攢動的景點,他們高舉手臂,擠出人群拍照留戀。在喧鬧的步行街,他們牽手與人潮同進退,越過馬路,在暮色下看霓虹燈亮起。
大排長龍的火鍋店裡放着流行歌,紅油的辣味彌漫在街道中,擡頭看去,整條街數不清有多少家火鍋店。
陳錦幫洛淅提着沒吃完的小吃,他們一路走一路吃,等找到一家有空位的火鍋店,肚子已經塞得半飽。火鍋點的微辣,鍋底端上來時卻依舊是整層的辣椒,洛淅等着鍋開,陳錦就跑去小料台那挖蒜末。
他們吃了沒幾口就開始流鼻涕,辣得渾身冒汗,陳錦一口接一口的喝冰酸梅汁。洛淅不敢喝冰的,怕自己又進醫院,捧着杯剛榨出來的玉米汁,溫熱的汁水剛接觸嘴唇,立馬疼得淚眼朦胧。
這頓火鍋吃得相當狼狽,但卻極為滿足,最後隻剩用來吸油的蔬菜漂在鍋中,其它全被二人吃光。洛淅一向覺得自己飯量不大,但跟着陳錦一塊兒吃飯,不知不覺就會撐到癱在座位上走不動路。
陳錦偷偷戳着洛淅軟綿綿的肚子,“長肉長肉長肉~”
洛淅被辣得兩頰通紅,吃累了就擡不動手,他扭動身體躲開陳錦的手,抱着沒喝完的玉米汁繼續咕嘟咕嘟咽幾口。
怪貴的,喝不完浪費了。洛淅顯露幾分摳門心态,将玉米汁喝得渣都不剩,才艱難地将杯子放回桌上,癱在卡座上放空大腦努力消化。
“撐着了?”陳錦托着下巴側臉看他。
洛淅吐出四個字,“明知故問。”
“以後就保持這個飯量,但别撐成這樣啊,現在是在旅遊,旅遊就是得吃到撐暈走到累吐。你按我給你定的食譜,保準兩個月就能吃回标準體重,等國慶放假我要檢查的啊。”
“到國慶不隻有一個月嗎?”
“哦是嗎,那就一個月,吃胖十斤,有沒有信心?”
“沒有,不吃。”洛淅淡淡道。
“嘿呀你還挺犟!”陳錦拉着洛淅,在他吃得鼓出來的肚子上揉了兩把,半拖半拽着這人走出火鍋店,在步行街内徒步消食。
他們一路聊着天,走累了就坐在街頭石墩子上休息,休息好了就順着人流繼續走。前頭是什麼他們也不知道,隻覺得總歸都是亂轉,不如跟着别人一塊兒轉,說不準還能找到什麼新奇地方見見世面。
新奇的地方沒見到,倒是路過一座寺廟。
前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陳錦眼睛一亮,也在門口買了一捆香,拉着洛淅走進寺廟内,在殿外的香燭桌邊點香。
跨過門檻走進大殿,佛像前擺着金燦燦的蒲團,有新有舊,大多被無數人的膝蓋壓得褪色下陷,但依然有無數人跪在這裡,朝着寂靜莊嚴的佛像磕頭。許多遊客在僧人處求來紅綢,拿統一發的圓珠筆寫上自己的心願,寫好後就挂在寺廟外的圍欄或樹上。
陳錦也買來兩條紅綢,和洛淅一塊兒将布條貼在寺前的圓柱上,他拿的筆絲毫不順滑,寫的時候總是斷墨。
洛淅寫得很快,他寫完後将紅綢握在掌心,不讓陳錦看到,圓珠筆也遞給了下一個要寫字的香客。
陳錦沒去看洛淅寫了什麼,他專心緻志,幾乎将紅布條寫滿,圓珠筆偶爾滲漏的墨水浸透薄薄一層紅布,墨點就留在布條上。
洛淅在他身側問:“你怎麼寫了這麼多?”
陳錦嘿嘿一笑道:“花了錢的肯定多寫一點,二十塊錢一條呢。”
“這樣啊……”洛淅有些心動,他摩挲兩下自己手中的紅綢,但想到圓珠筆已經給了别人,隻好遺憾放棄,“那我會不會寫少了……”
“你寫什麼了?”陳錦終于将圓珠筆遞給身後等着的遊客,吹了吹手中的紅綢。
“寫的我愛陳錦。”洛淅笑着說。
“是嗎,我怎麼看你寫的不止四個字呢?”陳錦眉毛微微挑起,拉着洛淅走到那顆挂滿紅綢緞的老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