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陳生赴任起新篇
在南安府城的一隅,有一間狹小昏暗的屋子,這裡便是陳最良的居所。屋内陳設簡陋,一張破舊的書桌堆滿了書籍,書頁泛黃卷曲,像是在訴說着主人的勤奮與落魄。陳最良,這位南安府儒學生員,正坐在書桌前,對着孤燈唉聲歎氣。
“燈窗苦吟,寒酸撒吞。科場苦禁,蹉跎直恁!可憐辜負看書心。吼兒病年來迸侵 。”陳最良用他那帶着幾分沙啞的聲音喃喃自語,一邊說,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也跟着微微顫抖。他的面容消瘦,頭發花白,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眼神中滿是疲憊與無奈。
陳最良出身醫學世家,祖父是當地頗有名氣的郎中,可他自幼癡迷儒學,一心想要通過科舉出人頭地。十二歲便進了學,還曾超增補廪,那時的他,意氣風發,滿心以為仕途一片光明。然而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打擊,十五次參加科舉考試,都名落孫山。前任宗師更是将他考居劣等,停了廪米,這對本就貧寒的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咳嗽病多疏酒盞,村童俸薄減廚煙。争知天上無人住,吊下春愁鶴發仙 。”陳最良苦笑着搖頭,這幾年,他不僅在科舉上屢屢受挫,還連續兩年失去了教書的館職,生活愈發窘迫。吃飯都成了問題,哪還有閑錢喝酒?為了節省開支,連廚房的炊煙都很少升起。那些年輕的學子們,都背地裡叫他“陳絕糧”,後來又因為他懂些醫、蔔、地理,什麼雜事都知道一點,便又把他的表字“伯粹”改成了“百雜碎”,這讓陳最良心裡很不是滋味。
眼看到了六十歲,陳最良對科舉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家中祖父留下的藥店還在勉強維持着生意,“儒變醫,菜變齑 ”,雖說心裡有些不甘,但為了生計,他也隻能接受這個現實。
這一天,陳最良正坐在藥店櫃台後面,百無聊賴地翻着一本破舊的醫書,突然,一個身材矮胖、滿臉精明的人走了進來,正是府學門子。門子滿臉堆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高聲說道:“陳齋長,報喜啦!”
陳最良擡起頭,一臉疑惑,放下手中的書,問道:“何喜之有啊?”
門子湊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說:“杜太爺要請個先生教小姐,掌教老爺開了十數名去都不中,說要老成的。我去掌教老爺處禀上了你,太爺有請帖在此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張請帖,在陳最良面前晃了晃。
陳最良一聽,先是一愣,随即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他心裡清楚,給太守家小姐當先生,聽起來是個美差,可背後的門道多着呢。那些人争着搶着要去,無非是想着在鄉邦好說話,能打通關節走後門,甚至還能借着給小姐教書的機會,在太守府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比如竄改文卷、四處吹噓擡高自己,或者吓唬下頭的小官,再不然就是回家騙騙家裡人。想到這些,陳最良不禁皺起了眉頭,官衙豈是那麼好進的?更何況教女學生,更是難上加難,輕不得重不得,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可就麻煩了。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陳最良小聲嘟囔着,其實他心裡也在糾結,一方面擔心這差事不好幹,另一方面又實在舍不得這個能解決生計的機會。
門子見他猶豫,連忙說:“人之飯,有得你吃哩。”言下之意,這可是個能吃飽飯的好機會,錯過了可就沒了。
陳最良咬了咬牙,心想,自己如今這落魄模樣,還能有什麼選擇?于是站起身來,說道:“這等便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