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去怎的?”杜麗娘的聲音更低了,臉上泛起一抹紅暈。
少年湊近,在她耳邊低語:“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着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杜麗娘羞得滿臉通紅,想要推開少年,卻又有些情難自抑。兩人相擁,好似世間萬物都已不複存在,隻剩下彼此的心跳聲。“是那處曾相見,相看俨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就在這時,掌管南安府後花園的花神現身了。花神束發冠,身着紅衣,插花而立,宛如從天而降的仙子。“催花禦史惜花天,檢點春工又一年。蘸客傷心紅雨下,勾人懸夢采雲邊。吾乃掌管南安府後花園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麗娘,與柳夢梅秀才,後日有姻緣之分。杜小姐遊春感傷,緻使柳秀才入夢。咱花神專掌惜玉憐香,竟來保護他,要他雲雨十分歡幸也。”
花神看着這對沉浸在愛意中的少年少女,微微皺眉:“單則是混陽蒸變,看他似蟲兒般蠢動把風情扇。一般兒嬌凝翠綻魂兒颠。這是景上緣,想内成,因中見。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咱待拈片落花兒驚醒他。”說罷,便向鬼門丢花。
杜麗娘和柳夢梅正沉醉在甜蜜之中,突然被這飄落的花瓣驚醒。杜麗娘嬌羞地低頭,柳夢梅則緊緊握住她的手:“這一霎天留人便,草借花眠。小姐可好?”
杜麗娘輕輕點頭,低聲說:“秀才,你可去啊?”
“是那處曾相見,相看俨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兩人再次相擁,難舍難分。
“姐姐,你身子乏了,将息,将息。”柳夢梅溫柔地說,送杜麗娘依前作睡介,又輕輕抇了抇她,“姐姐,俺去了。”他一步三回頭,“姐姐,你可十分将息,我再來瞧你那。‘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
杜麗娘在睡夢中,仍緊緊抓着被角,似乎想要留住這美好的夢境。突然,她被一聲呼喚驚醒:“孩兒,孩兒,你為甚瞌睡在此?”
杜麗娘猛地坐起,慌亂地叫着:“秀才,秀才,你去了也?”這才發現是母親來了,不禁有些尴尬,“奶奶到此!”
老夫人看着女兒,微微皺眉:“我兒,何不做些針指,或觀玩書史,舒展情懷?因何晝寝于此?”
杜麗娘定了定神,說道:“孩兒适在花園中閑玩,忽值春暄惱人,故此回房。無可消遣,不覺困倦少息。有失迎接,望母親恕兒之罪。”
“孩兒,這後花園中冷靜,少去閑行。”老夫人叮囑道。
“領母親嚴命。”杜麗娘乖巧地回答。
“孩兒,學堂看書去。”
“先生不在,且自消停。”
老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女孩兒長成,自有許多情态,且自由他。正是:‘宛轉随兒女,辛勤做老娘。’”說罷,便轉身離去。
杜麗娘望着母親離去的背影,長歎一聲:“哎也,天那,今日杜麗娘有些僥幸也。偶到後花園中,百花開遍,睹景傷情。沒興而回,晝眠香閣。忽見一生,年可弱冠,豐姿俊妍。于園中折得柳絲一枝,笑對奴家說:‘姐姐既淹通書史,何不将柳枝題賞一篇?’那時待要應他一聲,心中自忖,素昧平生,不知名姓,何得輕與交言。正如此想間,隻見那生向前說了幾句傷心話兒,将奴摟抱去牡丹亭畔,芍藥闌邊,共成雲雨之歡。兩情和合,真個是千般愛惜,萬種溫存。歡畢之時,又送我睡眠,幾聲‘将息’。正待自送那生出門,忽值母親來到,喚醒将來。我一身冷汗,乃是南柯一夢。忙身參禮母親,又被母親絮了許多閑話。奴家口雖無言答應,心内思想夢中之事,何曾放懷。行坐不甯,自覺如有所失。娘呵,你教我學堂看書去,知他看那一種書消悶也。”說着,淚水又模糊了雙眼。
此時,春香回來了:“晚妝銷粉印,春潤費香篝。小姐,薰了被窩睡罷。”
杜麗娘輕輕搖頭:“困春心遊賞倦,也不索香薰繡被眠。天呵,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
春望逍遙出畫堂,間梅遮柳不勝芳。可知劉阮逢人處?回首東風一斷腸。這一場驚夢,恰似春日裡的一場幻夢,讓杜麗娘的心,從此被那一抹俊逸的身影填滿,也為她的人生,揭開了一段充滿奇幻與浪漫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