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大漢一臉惡相,看打扮像是神策軍中的校尉。他身後跟着的矮胖中年人就是店家,他隻往大通鋪的方向瞧了一眼,整張臉就戲劇性地變成了慘綠色。大漢指了指空蕩蕩的大通鋪:“你不是說三個人嗎?還有一個人呢?”
店家兩隻手笨拙地在胸前比劃着,哭喪着臉張嘴喃喃辯解,但是舌頭像是打了結一樣,根本沒有人聽得出他在說什麼。
這時那個少年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對店家說:“叔叔,剛才你出去燒水的時候,那個姨嬸走出去了。”姨嬸,那就是第三個人,柳公子,他當然不會是個姨嬸。那個校尉走上幾步,一雙三角小眼上下打量了那個少年幾遍。這時周問鶴才發現,這個少年真是很好看,如果再大幾歲,或許花花都及不上他。尤其那種糅雜了調皮與懵懂的眼神、隻有這個年紀的少年才會有這樣清澈的一雙眸子,才會帶上這樣惹人憐愛的一種眼神。
大漢冷哼了一聲,忽然厲聲喝問:“什麼姨嬸?哪裡來的姨嬸?”
這聲音像是一聲悶雷一樣滾過少年頭頂,少年那纖弱的身子像是不堪重負般縮了一下,他顯然被吓壞了,開始支支吾吾地嗫嚅個不停。少年說的内容千頭萬緒,雜亂無章,一會兒說到自己住在一裡外的小村子,一會兒說到那個阿姨以前很少見到,一會兒說到他們家剛生了小崽的母豬,一會兒說到鎮上的糖葫蘆,總之就是無的放矢似的亂說一氣,讓人聽得暈頭轉向,絲毫抓不住重點,卻又剛好能夠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大漢被連珠炮似的搶白弄得有點招架不住,他轉頭看向一邊的道士,還沒來得及張口,那個少年忽然撲過去一把拽住了道士的胳膊:“道爺,那個姨嬸走出去的時候,你不也是看見的嗎?你快說句話,軍爺看我是個黃口小兒,怕我戲耍他,你是大人,你說話那邊的軍爺肯定是相信的。”
那道士好像完全沒料到這種變故,人倒有些懵了,那孩子拉着道士的袍袖拼命晃啊晃的,聲音裡已經急出了哭腔。最後被纏得沒辦法了,道士也隻好賠笑着說:“沒錯,剛才确實有個婦人走出去了。”
校尉那雙三角眼這時移到了道士的身上,惡毒的視線在道士身上慢悠悠地轉了好幾圈,表情傲慢得好像一隻雄性動物正在領地上撒尿來宣告自己對于土地的歸屬權。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道士的那雙紅靴子上,他忽然開口了:“你是周問鶴?”道士連忙點頭,校尉眼神中的侵略性才稍微沖淡了一點,任誰都知道,純陽教的人,是不會和柳公子同流合污的。緊接着那個校尉忽然回頭,朝門外喊出了一連串的名字,不多時,三四個神策軍士模樣的人便魚貫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