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停手對女娃來講,不啻久旱逢霖,她早已在脫力邊緣,不可再戰,但見她彎腰塌肩,雙腿打顫,隻靠丹田一口氣撐住,硬是舉着雙刀不肯放下。
“足下,是不是萬年縣尹四小姐。”
女娃連做了幾個呼吸,方才把氣喘勻:“兒家,初入江湖,技不如人,又被,被人看出,底細,給我,給我兄長丢臉了。”她這話便是認下了,傳聞萬年縣尹家行走江湖,從來不更姓名,這尹小姐雖說有些憨直,倒也是不辱門風。
錦袍客收劍上背,叉手一禮:“餘杭藏劍山莊,薛溫。”
“’夜雨先生’?”尹小姐愣了一下,握刀的雙手也終于放了下來,“兒家尹散梅,見過薛大俠。不知薛大俠,何以來此?”
此時天色将晚,海風更盛。女娃雖然強裝鎮定,身體卻已經被吹得瑟瑟發抖。薛溫眼見如此,便往草廬一指:“進去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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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兒家來島上查一件三十多年前的舊案。查來查去,就查到這盧獵戶頭上。島上人說,這盧獵戶亦是三十多年前搬來的,幾乎從不與島上人來往,甚至都不怎麼走出這片澤地。薛大俠你也看到了,這片彈丸薮澤容下一個人完全是捉襟見肘,常年久留此處與囚禁何異……”
“……兒登島之初也曾跟盧獵戶交談過,隻覺得他言辭閃爍,待等到再想找他,人便尋不着了。兒家上島後一直留心碼頭的人來人往,并未看到獵戶,所以我很确定,他一定還在島上。”尹散梅講完這一串來龍去脈,便繼續縮在碳盆前烤火,她的面色已然好了很多,原本率真的性格也找回了七七八八。
薛溫點點頭,又問:“不知尹小姐探訪的是什麼舊案?可否說給區區一聽?”
尹散梅莞爾一笑:“事關兒的長輩家事,不便透露。”這話講得坦坦蕩湯,全無半點扭捏之态。說罷,她又道:“那薛先生又是為何找到這裡?”
“這裡主人是區區朋友的朋友。”薛溫淡然道,“近日區區追蹤本門一起劫貨害命的案子一路找到祖蟬島,便順路過來拜訪。”
尹散梅聞言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薛溫偷瞧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快。想來尹四小姐自幼習慣了與人真誠相待,對江湖上這類敷衍假話甚是不以為然。
兩人沉默半晌,四小姐忽然擡起頭問:“薛大俠,你跟華山純陽宮的周問鶴道長是不是很熟?”
薛溫苦笑一聲:“不能再熟了。”再看尹散梅,兩眼似乎生了些光彩:
“那他的那些經曆……”
未等少女講完,外面忽然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長鳴。
“嗚——嗚——”
聲如萬鈞悶雷,震人心膽,它并非來自島上,反而是從海上傳來。
“以前……”薛溫話未說完已經被少女擺手打斷:
“從來沒聽過。”
說罷,兩人便站起身,三步并兩步走到草廬外。
陰沉的天幕下,海水凝重猶如灰漿翻湧。在海天相接處,可以看到一個如山般的龐然大物正緩緩朝澤地的方向越海漂來。
“那是什麼?”尹散梅問。
薛溫手搭涼棚瞧了半晌後,喃喃道:“怪哉,怪哉!這像是……一尊肉身巨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