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問鶴點頭應下,接下來便是身旁的區丈夫自報家門,出乎道人意料,花宴對說書人竟然十分熱絡,還再三表達了感謝之意,說什麼“下面三天,全仰仗先生了。”看他神态,殷勤之下似乎還隐藏了什麼難處。
正在這時,一個外門弟子跑進房内朝花宴一禮:“師兄,阿來婆到了。”
此言一出,花宴花賓的神色都變得十分狼狽,宴三爺狠狠瞪了師弟一眼:“下去!”那語氣幾乎與責罵無異。花戎卻仿佛來了精神,耷拉的腦袋重又擡起來:“請,請……”他話未說出口,已經被花賓硬生生攔住:“伯父,我們已經請她去廂房休息了。”花戎聞言,緩緩轉過頭看了族侄一眼,那眼神好似一個孩子在看家長。
“宴三爺,這阿來婆……”冼沖張口問,看神情一半是緣于好奇,另一半也有戲弄之意。
“啊?阿來婆呀,這是……那是伯……父專門請來的,呃,對,在餘杭本地,頗有名望。”花宴模棱兩可地解釋了一句,便又把話題扯到别的上面:“行之姑娘,在山莊可還住得慣否?”
冼沖還未回答,座上的花戎卻先開口了:“老夫,精力不濟,各位見諒。”說罷,他自顧自顫巍巍站了起來,這個人似乎一聽到阿來婆的名字,就對其它事全然不關心了。
花賓伸手攀在老人臂上,看似攙扶,實為阻攔:“伯父,今天是為了你……”
“遠朋,”宴三爺叫住弟弟,“伯父真的累了。”花賓看看乃兄,又看看身邊的花戎,像是正在把什麼要說的話強壓下去。最後他看了眼笑眯眯的冼沖,還是乖乖叫來下仆,同他一起扶着老人出去了。
宴三爺又轉過身向堂上賓客一禮:“今日天色不早,明日朝食不才已備下薄宴,請各位一定賞光,屆時我們兄弟,另有要事與各位細談。”主家這麼說,其他人便陸陸續續站起身來,冼沖向外走出幾步,忽然又輕拍雙掌:“哎呀,忘了!”說罷她在衆人的目光下笑盈盈地回到原先座位,拾起案上的一枚鎏彩錦囊,“差點丢在這兒了,嘻嘻。”
這一來一回,又拍又笑,動作十分突兀,周問鶴隻覺得她并非漏拿,反而像是有用錦囊威吓什麼人的用意。但想來,這種事終究與自己無關,便施施然向外走去,冷不丁卻被人拉住了衣袖:“道長請留步。”周問鶴回頭一看,正是兩鬓斑白的花宴。
“施主有何……”周問鶴話未講完,就看見花宴連連擺手,又拼命朝門口使眼色,似乎是希望等其他人走完再說話。道人便不多言語,同花宴并肩而站,其餘人紛紛投來不解的目光,但也沒有誰停下腳步。
轉眼間房内隻剩下了兩人,花宴這才低聲告罪:“讓道長見笑了,隻是……”宴三爺臉上浮出為難之色,似乎依舊沒有想好如何開口。
“花施主,此處這裡隻有你我,任何話都但講無妨。”
花宴紅着臉笑了笑:“其實也無甚要緊。仙長這樣的高道,肯定見多識廣,我隻是想讨教一下,你們道藏中,可有什麼……器物成精,化作人形的典故麼?”
這個問題一出口,道人頓時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竟不知該不該認真回答,猶豫半晌,才從肚子裡搜刮出來一些舊聞胡亂應付:“道藏中,貧道不曾見過,但是前朝古籍裡卻多有記載:劉宋郭季産的《集異記》裡,有提到一人着烏袴褶,面無七孔,日暮而來。主人家以刀斫之,化作原型,乃是先祖的枕頭;另外東晉幹寶《搜神記》中,記載鹹陽縣吏王臣家中有怪,曾聞無故拍手相呼,仔細尋找後,發現是飯臿所為;此外,劉敬叔《異苑》裡,亦有竹帚人行的記錄。葛仙在《抱樸子》中都說:‘萬物之老者,其精能假托人形’,所以器物成精……想來也是有的。”
【補充:蓬萊年鑒,開元十年合編詞條,書林重要人物其一】
龍文化:書林名義上的總門長。武器為一把骨劍,藏于琵琶之中。他的武功可能來自家傳,因為江湖上從未見過此等兵器。
龍文化博聞強記,才思敏捷,年紀輕輕就已經創作了十來部大書。書中更是涉及十友會,少林寺這等武林大派。十友會魏無患曾經登門拜訪,想用重金買走其中一部,被婉言拒絕。來年仲秋就是樓觀掌教田仙寮六十大壽,武林豪傑都希望龍文化能夠在英雄宴上說一段“敦煌夜鮮花僧壓倒八神僧”,當然,少林寺是肯定不想聽到的。
吳是非:西涼人,可能有東女羌血統。他說書有着很濃的西北口音,已經成了表演特色。吳是非乃書林元老,據傳也是書林内武功最高之人。這些年來一直隐居不出,對外宣稱正在創作《山河亂彈》第三部,很多人相信,他其實是假借創作之名,在閉關修煉一門極陰毒的上乘内功,但也有書林弟子認為,創作與修煉,對吳是非來說已經是一回事了,它日神功大成,也必是巨著現世之時。
倪妲:原本是關隴望族的私生女,自幼随父行走江湖。她天姿超凡,同門之書過耳不忘。小小年紀就在江湖上“說”出了名堂。十五歲時潛入王屋山見到業已出家的生母,得授“千手連營”絕技,下山後改變表演風格,說書的同時引入鼓曲,雖未脫離書林組織,實際上已經等同開宗立派。
倪妲門下皆為女弟子,所說内容多有涉及風月,因為這個,她們與傳統書林弟子,尤其是三大門的人關系很差。
倪妲這些年來從未有家室之想,但是據說她最近對書林一個小字輩門生起了不尋常的攀比之心,他們兩人正在各自完善一部大書,另有說法認為兩部書能相互印證補充,實為合璧之作。
白道人:他早先并非書林弟子,而是個唱變文的僧人。後來破戒被逐出山門,改變文為評書,開始以先生自稱。其人道德敗壞,但聰敏絕頂,對任何題材評書都是觸類旁通,如今門下也吸引了一幫人品堪憂的徒子徒孫。白道人門下武功多用陰招,交手時與匪類無異,但台上卻總以勸人向善自居。書林弟子多不齒他的行為,隻是其勢力已經坐大,對其敢怒而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