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個月後重回項家,項家的氣氛十分詭異。
張嬸、吳叔、宋叔……家裡做活的這些人,全都認識冬鸢。
比起三年多前死掉的糟老頭子,他們顯然更喜歡冬鸢。
看到冬鸢回來,大家偷偷高興,卻不敢當着項原的面表現出來。
冬鸢跟在項原身後,乖巧地沖大家點頭,就像十年前她第一次跟随項原踏進項家大門時那樣。
看她這副模樣,項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當年她就是這副可憐樣子,把他哄得心裡一軟,稀裡糊塗就把人帶回了項家。
沒想到帶回一個催命鬼。
項原冷哼一聲:“行了,裝什麼大尾巴狼?三年前你殺人的事以為大家都忘了?”
屋裡的人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冬鸢的臉白了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才讷讷開口:“哥哥,你是不是不想我回來?你要是不想看到我,不用勉強,我自己走。”
“……”項原聲音硬邦邦的,“你不是沒地方去?”
“要不然我找嚴學齊……”
“你敢!”項原一聽到這個名字,更加生氣,“才剛剛出獄,就跟那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一天天怎麼不學好!這段時間你哪裡都不許去,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呆着。張嬸,帶她回房間休息。”
突然被點到名,張嬸連忙點頭:“小原少爺,小鸢的房間還沒來得及收拾。”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冬鸢出獄的日子,早在一個月前,張嬸就提醒過項原,要不要把冬鸢的房間收拾出來,等她回來也好住。
當時項原咬牙切齒,說冬鸢這輩子也别想再進項家大門。
沒想到冬鸢出獄不到兩個小時,就被他接回來了。
“有什麼好收拾的?”項原不耐煩地往沙發上一躺,“三年牢她都住下來了,我項家不比牢裡好十倍百倍?”
冬鸢也在一旁道:“張嬸,你不用費心。我在牢裡住慣了,給我一張床就可以。哥哥願意收留我,讓我住哪裡都可以。”
張嬸算是手把手将她從十二歲帶到了十九歲,幾乎算半個女兒,聞言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連忙扶着她就上樓,另有兩個年輕傭人跟着上樓幫忙。
沙發上,項原一雙眼睛藏在墨鏡後面,視線卻透過墨鏡,落在冬鸢身上。
整整三年三個月,他們沒有見面。
冬鸢身上穿的,還是三年前她離開項家時穿的那身衣服。
記得當時是三月,海城的春天來得晚,夜裡天涼,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袖絲織睡衣,就被警察帶走了。
如今這身衣服套在她身上,空空蕩蕩,仿佛整個人都在衣服裡搖晃。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
是裴文雪。
項原摘下墨鏡扔在一旁,接起電話。
前天他才剛和裴文雪确定婚期,婚期定的急,要處理的事情多,裴文雪說她全權負責,他隻要配合就好。
這會兒給他打電話,不知道又要他配合什麼。
沒想到裴文雪打給他,說的不是婚禮,反而是冬鸢:“我記得今天是冬鸢出獄的日子,要不要我派人去接她?”
項原不由得瞥了眼二樓,冬鸢已經進屋了。
“不用了。”他沒來由的心煩,懶得細說。
“你徹底不管她了?”裴文雪道,“我知道,項叔叔的死确實是她一手造成的,你肯定不會……”
正在這時,二樓房間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項原拔腿就跑,幾步躍上樓梯,一把推開房門,沖進更衣室。
冬鸢背對着更衣室的門,睡衣半搭在臂彎上,察覺到有人進來,慌忙将衣服攬緊。
張嬸手裡拿着一套嶄新的衣服,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口中喃喃:“怎麼會這樣……怎麼都瘦成了這樣?”
“怎麼回事?”
項原掐斷電話,走到冬鸢身前。
冬鸢兩手揪住睡衣,低頭一聲不吭。
項原一擡手,她反而将睡衣揪得更緊,不肯讓他看。
“你們都出去。”項原沖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張嬸連忙帶着人出去,将更衣室的門關上。
項原抓住她的手,手指細得可憐,手背上慘白色的皮膚下,露出一條條細細的血管。
他又去握她的手腕,腕側的骨頭高高凸起,硌着他的掌心。
“松手。”
冬鸢搖頭。
“你當這還是三年前?”項原不耐煩地皺眉,“你以為我還會慣着你?”
他手上用力,強行掰開她的手臂,揭開睡衣,嶙峋的鎖骨、手臂露了出來。
冬鸢不習慣這樣的打量,側身去躲他的視線,卻将後背暴露出來。
紙片一樣薄的後背,肩胛骨高高隆起,仿佛沒有一絲血肉。
項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就瘦成了這樣?
當初被帶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麼短短三年,就變成這副皮包骨頭的樣子?
難道監獄裡,連飯都吃不飽嗎?
他死死盯着她的後背,眸光中閃過一絲異樣。
他後悔把墨鏡扔在沙發上。
良久,那股異樣才壓下去。
“也就瘦了點,張嬸也太大驚小怪了。”項原渾不在意地撇撇嘴,随意地将她的手臂往旁邊一甩,“行了,别惺惺作态了,換你的衣服吧。”
說着推門而去。
兜裡的手機已經震瘋了,全是裴文雪的電話,他不想接,假裝沒看見。
良久,電話挂斷,信息又追過來,是約他出門試婚紗的。
項原興緻缺缺——
【你挑吧,我都行。】
冬鸢出獄,在項家算是一件大喜事,可惜當初死的那個人是項原的父親項秋洋,所以項家不方便為她慶祝。
張嬸費盡心思,讓廚房做了幾個冬鸢喜歡的菜,本來還擔心她現在太瘦了沒胃口,沒想到冬鸢吃得不錯。
項原坐在對面,冷眼瞧着她一口一口吃着,心裡煩得要死。
“呵,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沒了,你還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