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昭的背影帶着右上角的紅點刺入眼睛。
「今天一起吃晚飯吧,蓁蓁」
甯蓁頓時睡意全無。
他怎麼知道她醒着?
「我失眠了」
「不,其實我應該說我想你了」
「下午去接你」
她準備拒絕,但立刻打字會透露自己已讀他的消息,況且他打點了義工組長,寺裡繁雜的工作已經不是借口。
甯蓁坐起身,扣過手機。紅白撞色的手提袋挺立在桌上,與泛黃的舊寮房格格不入。
長發睡亂了,打着卷。她想,剛好趁這次機會還給他。
*
莫昭的邀約總像臨時起意。以前也這樣,因為他太忙,忙得日夜颠倒,必須使勁兒才能擠出時間。
傍晚,甯蓁坐進副駕駛。車又是新的,她不認識,但彌漫的香水味一成不變。擋風玻璃前依舊有兔子擺件,比起躺姿更像跌倒,被膠水之類的東西牢牢固定。
“裙子我帶回來了。”
莫昭鏡片後的餘光掃向她:“不喜歡?”
“太貴重了,談不上喜不喜歡。”
推背感開始發力,她逐漸眩暈,被迫靠緊頭枕。
車子沿着高速駛向市區,他兀自提起别的:“我早上八點才睡着。”
甯蓁旋身,手提袋放在後座,最終落在誰都夠不到的地方。
沒有音樂,車裡詭異地安靜下來,他在等她的回應。
“……找你的私人醫生開點安眠藥吧。”
莫昭忍不住低笑一聲:“我哪有那種東西。”
天黑得晚了,天色卻不是晴的。白天起風,臨近日落吹來了一片陰雲,醞釀着要下不下的雨。
他聳了肩膀,歎口氣,沒再提禮服的事。“最近壓力太大,恐怕真得吃藥才能睡着。”
“嗯,誰都有那種時候。”
高速路上緩緩亮起燈光。甯蓁面對車窗摸出手機,迅速找到沐沐。
「清明節那天有空嗎,一起去找紅耳鹎吧」
腦袋昏昏沉沉,所以沒有餘力再猶豫。返回時恰好看見方善善在這一刻表明态度:
「美少女的事你少管」
玫瑰味兒沖進鼻腔,她暈得有點想吐。
眨眼間屏幕又空蕩蕩的,顯示對方已撤回一條信息。
“幫我開窗。”
甯蓁捂住嘴,惶然晃動的眼神被莫昭盡收眼底。
他擡手按了某個鍵,話中似乎帶些寵溺:“你暈車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治好。”
五秒之内的撤回動作,不幸被撞了個正着。她回想自己發去的視頻,明明隻有标題略紮眼,作為創作者的兩位女教授都足夠親切溫和。
但是“美少女”嗤之以鼻。
車窗降下,晚風倏地撲面而來。
算了,她果然無法幹涉别人的選擇。
甯蓁握住手機,熄屏:“我一直暈車。”
“多坐幾次就習慣了。”莫昭說。
路途平坦,他開得很快,磨人的車程比預想中短。她閉着眼,再睜開時已經離開高速公路,拐進黑沉沉的小道。
“要走哪條路?”
甯蓁表面冷言冷語,心底卻蓦然收緊。
“南渠路,逆高峰單向道。”莫昭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唇邊溢出笑意,“怎麼了,突然怕我?”
車内私密而晦暗。她沉默,恍惚看到他上勾的嘴角,覺得那弧度和成理如出一轍。
“……”
莫昭笑中顯出一絲無奈:“不記得了?你有多少不喜歡的事,我從來不強迫你做。”
前方,霓虹光晃得眼花。看來剛才那段路不算隐蔽,隻是路燈該修了。繁華的城市怎麼可能比深山還危險?豪車駛入地下車庫,甯蓁跟在他背後走進電梯,記憶回到很久以前的夜晚。
二十歲,初次踏進酒吧的門,遞過來的酒甜得像果汁,轉眼她就灌下去好幾杯,灘成一條幾乎溺死在水裡的魚。莫昭幫她解圍,帶她離開。中間發生了什麼完全不記得,第二天,她從自家床上醒來,聽見有人刷一下拉開窗簾。
“小小年紀學人家喝酒,還喝得爛醉。”
房間内的人是李肅。
“幸好你男朋友負責,給你送到樓下,趕緊清醒清醒吧,别忘了跟他道謝。”
是啊,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她頭痛欲裂,渾身無力地想。
“吃點什麼?”
回過神已經坐在桌前。莫昭的袖口和手表壓着潔白的桌布,低頭翻閱菜單。餐廳位于摩天大樓頂層,座位臨窗,擡眼就能看見五光十色的夜景。在城市裡,人們總想把黑夜過成白天。
“什麼都好。”她說。
兩人一起吃飯時,永遠是他負責點菜。
光線昏暗,顯得暧昧,看不清對方的眼睛,連說話的口型都若隐若現。
莫昭叫來服務生交談,而她一直在發呆,眉毛偶爾擰成八字。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們來過這家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