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昭輕笑,似乎對她的拒絕饒有興味。
“看看外面那群人。”
傍晚,天色微微黯淡。
繁華街道上寫字樓林立,忙碌的十字路口亮起綠燈,人山人海驟然傾倒。
“他們努力一輩子也穿不上一次高定,”他左手撐着方向盤,“我親自送到你手裡,你倒還看不起。”
“我沒有看不起。”她澄清。
“那就換上。”他說。
她沉默了,貼近車窗尋找被摩天大樓分隔的天空。
紅燈。
車輛緩緩挪動,忽止忽行,濃烈的香水味兒熏得人頭暈目眩。
莫昭斷言她還愛他。甯蓁難以忘記當時那種感覺:晚餐後,心髒劇烈地悸動、顫抖,快要脹破胸膛。她從理智上否認那個判決,身體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為什麼。
她問了很多遍,每次都留下迷茫的空洞,需要更多答案去填。
氣氛僵持着,誰也沒有再說話。甯蓁錯過了他的表情,用手掩住唇。
率先開口的還是莫昭:“要是暈車你可以睡會兒。”
她話音冷淡:“我不在車上睡覺。”
東西向道路車水馬龍,漫長的紅色信号燈開始頻繁閃爍。
他喉結滾動,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喑啞的長歎。
“就當作我求你。”
“……”
“蓁蓁,你說過會幫我的。”
街上掀起鼎沸的喧嚣和嗚咽,車子起步,脊背緊緊黏住座椅,心髒甩向了後面。
“今晚董事會的人也到場,還有成理。我們都不想鴻鹄計劃落敗,鹭山大面積開發成養老社區,對吧。”
*
熟悉的小區,老樹生得蔥茏,水泥澆築的花壇裡長着熱烈燦爛的杜鵑。她無意間停頓幾分鐘,花兒始終無人問津。
回家後,甯蓁快速淋浴化妝,站在全身鏡前審視那副軀體的倒影。
最終她還是松了口。結果早就注定了,繼續拗下去隻有兩敗俱傷。她不再像二十歲出頭那樣鬧得難堪,興許換上禮服隻是喬裝打扮,為了找到安唯撿到鳥哨的原因。
長裙是杏仁奶白色,輕柔順滑的絲質,膚感冰涼,胸前深V開到上腹,露出大部分皮膚。甯蓁換了鞋子戴好配飾,薄薄的底,近似裸足行走,長發上的金色細環像某種聖潔的頭冠。
這樣遠遠不夠。
一旦蹲下去,衣服幾乎遮不住什麼。手提袋底還壓着一件東西,她撈出來,發現是一對未拆封的胸貼。
莫昭連這個都準備好了。
她面對鏡子擡起頭,怔怔看着裡面那張陌生的臉。
……
刺眼的白光照下來。
天涼了,甯蓁似乎披着層流動的雲,一點點散去,帶走體溫。
宴會在市中心的豪華酒店舉辦,她不記得路,隻瞥見兩側店面滿是透明櫥窗,裡面擺着高奢品牌。
“冷吧。”
莫昭想攬她的肩,袖口即将擦過裸露在外的光滑肌膚,卻被不動聲色地躲開。
他顯然沒料到她的舉動,壓低了嗓子:“學學别人怎麼做的。”
周圍賓客陸續下車,男女皆相互挽着,成雙成對。
宴會的禮儀麼。
男人伸直了胳膊等待回應,黑西服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
剛才甯蓁忽然渾身一輕,似乎透支了肢體的反應,代價是接下來鋪天蓋地的沉重感。她木然地舉起手,手臂骨骼纖細,足以從虛空的縫隙穿過,不碰到堅/挺的西服料子。
但他一下收緊,手勁大得驚人。
好冷。空氣稀薄,她瑟瑟發抖,腳下僵硬得像在泥濘中跋涉。
光線越來越強烈。酒店臨近老城區,内部裝修成傳統的古典風格,走廊彌漫着檀香氣息。
稍微能蓋過他的香水。
社交場上影影綽綽,有的顧盼生姿敬着酒,有的人前故作诙諧,轉身就剝掉面具換上另一副嘴臉。莫昭有點手段,一向在這種場合裡如魚得水。他們相談甚歡,流入雙耳變成細碎的音節,臉龐像幽靈似的浮上來,甯蓁隻管在旁邊笑,唇邊的弧度凝固,凍結。
大廳富麗堂皇,晃得眼暈,難得無人搭腔,她視線胡亂飄向一位穿旗袍的女士。
——标緻的貓眼,眼尾上翹,美麗而張揚。
是慕容。
當初在山門下,莫昭稱呼她為“成太太”。
然後她雙目一眯,亮出尖牙利齒,狠狠地咬了回去。
那不是個好惹的人,尤其當她發髻上的步搖左右搖曳,折射出奪目的光,眼神慵懶斜睨的時候。
譬如此刻。穿越來往賓客,慕容女士悄然鎖定了她。
甯蓁打了個冷戰。
“抱歉,我去趟洗手間。”她抽出被挽住的手。
莫昭正在和一對夫妻閑談,笑意溫柔:“去吧,在這兒等你。”
“聽說那女孩常和野生動物打交道。”
“是嗎,幹幹淨淨的,看不出身上有野性。”
“莫家的兒女,眼光一直都那麼好。”
身後議論紛紛,她徑直走向一位服務生,問路,逃到酒店裡最寂靜的角落。
“嗯?這哪兒來的天仙下凡啊。”
男人們搖着香槟停在走廊。
“人家是神女,不會說中文,你沒看都不搭理我們嗎。”
好像有誰在拿她的裙子當談資。
“喂,我哥們兒跟你說話呢!”
甯蓁沒有回頭。今夜月色溶溶,站在窗邊猶如隔水相望。
“你他媽聾啊——”
男人發怒了,她驚覺原來别人喝醉後是這種反應,五官會變得扭曲,像一口燒紅的鍋子。
她往後退,雙手抱臂護在胸前。
這時莫昭出現了,BERLUTI的黑色皮鞋踩住走廊的燈影,低聲喚她。
“過來,蓁蓁。”
纨绔少爺們收起不懷好意的打量,紛紛賠上了笑。
“喲,莫總!”
他故意摟住甯蓁的腰,語氣促狹:“說了幾遍不要亂跑,現在掉進狗窩裡了,該不該罰?”
她腰背纖薄,旁側是男性的寬闊手掌,更顯得盈盈一握。
那兩個少爺眼睛燒得通紅,卻顧忌生意場上的規矩,即使血脈偾張,漲起勃然的火,也得咬緊牙根咽回去。
“原來是莫總的女人,她一直不說話,鬧了點小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