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不,她是為了安全才搬來借住的。雖然莫緣承諾不允許誰再來打擾她的生活,那個該死的前男友也還沒出院,但……
總之,這應該不是“同居”。
體内激素波動,帶着小腹深處一陣墜痛。生理期到了。甯蓁就着午餐吞了顆布洛芬,收拾碗筷,虛弱地爬回床上。
L.:「午休時間」
L.:「有沒有好好吃午飯」
痛感飛速蔓延,像碾着肚子裡的器官掙墜拉扯。她躺進被子裡,雙腿蜷縮着,等止痛藥起效。
「吃了幾口」
「痛經」
「我想睡一會兒」
眼皮有點沉,她剛打完字手機就從手心裡滑下去。
下個周期要遊泳,繼續補充維生素D和鎂片,不能再偷懶了,否則就會像這樣痛到臉色蒼白欲哭無淚。
窗外,天色奪目,窸窸窣窣的葉子綠得發光。她想象自己跳出窗去,把樹枝當做枕頭,模模糊糊閉了眼。
……
别睡。
快醒醒,别睡。
好像有人搖晃她,又好像沒有。外面遞來焦躁的蟬鳴,周圍飄着起起伏伏的鼾聲。甯蓁坐了起來,環顧四周——上下鋪擠滿房間,二十來個女孩正蓋着深綠的薄被午睡。一部分被子沒展開,仍然放在床頭,疊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塊。
她小心翼翼踩着梯子,從上鋪爬下去,踩上床底的膠鞋。
這是開學前的軍訓。
莫名其妙。大學畢業這麼多年,碩士都念完了,竟然還夢見軍訓。大概最近太累了,那場森林裡的奔跑讓她想起軍訓的拉練。她不想做這種夢,想找個地方昭告天下她已經快二十七歲,都能當這群孩子們的導員了。
她重重推開門走出去。
外面是操場,一片荒蕪的黃土地。A大的軍訓條件極差,把學生拉來偏遠山區,美其名曰“磨煉新生意志”。她們每過三天才能洗澡,一次十分鐘。她摘了帽子,拆開纏進發絲的橡皮圈,跑向操場旁的水池。
現在,回到十八歲,首要任務是趁着午休把頭發洗幹淨。
甯蓁擰開水龍頭,冰水從生鏽的管道沖出來。休息時間有一個小時,她可以洗兩遍,但沒地方用吹風機,隻能坐在太陽底下,愣愣地曬幹。
水流淌進脖子。她随便攥了攥長發,濕漉漉地拎上小闆凳走到操場中間,坐下鞠個躬,讓頭發全都翻到眼前。
濕冷的水珠滴滴答答沒入沙土,熱得蒸發。
“——找了好久,原來你在這兒。”
突然有人碰了碰她肩膀。甯蓁以為是教官,啪的一下擡起頭。
“你……誰啊。”
女孩一時錯愕。對方長得賞心悅目,眉目清晰的臉上挂着她剛剛甩上去的水珠。奇怪的是,他披了一身黑漆漆的寬大長袍,不像現代人。
“師姐,我來找你和師父。”
嗓音如同淙淙清泉,說的卻是不知什麼鬼話。她撇撇嘴:“我十八歲哦。”
那人看着二十有餘,比她大才對。
“那……小師姐?”
因為是個帥哥,甯蓁勉強頂着大太陽和他聊兩句。
“好吧,你找小師姐有何貴幹。”
他淺淺地笑:“離谷的日子太久,我們該回去了。”
“回哪兒?”她問。
“别玩鬧了,小師姐怎麼能忘記。”
怪人不相信她真的不知道。按他所說,他們好像是從某個山谷出來的同門。
“哦對,夕……夕明谷。”她捋着打結的濕發,“朝聞道,夕死可矣。朝已經過去了,我們夕的時候再讨論吧。”
她想着反正是夢,幹脆信口胡謅一個。結果他卻不假思索:“好,那我們就回夕明谷。”
……啊?
他接着又問:“小師姐看見師父了嗎?”
“看見了,他去宇宙了。”
她面不改色扯出無厘頭的對白。而他微仰着頭喃喃自語:“師父果然生性自由。”
“呃……”
“……”
“……”
“小師姐盯着我做什麼。”
她坐在小闆凳上,為了遷就她的高度,怪人一直彎腰俯下身。他身形挺拔,影子落下來籠着她,涼絲絲的,消了幾分蒸騰的暑熱。
“哔——哔哔!全體注意!緊急集合!兩分鐘操場列隊!”
耳邊突然響起不合時宜的短哨。甯蓁心髒差點跳出胸膛,抄起小闆凳就往平房跑。
“哎,小師姐——”
“你别跟着我啦!”
頭發滴着水,偏偏遇上緊急集合,堪比做夢時報警卻怎麼都輸不對電話号碼。
這次她一定要大喊,我不是十八歲,我二十七!我不用軍訓了!我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