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也看那二人兩眼,也就不管了。
她還有阿母要哄呢。
小家夥被她阿母抱着,左手臂夾着隻老實的胖兔子,右手順着拍着她阿母的背,甕聲甕氣底氣略虛地哄道:“阿母,别哭了,我沒被咬到,真沒被咬到。”
獾兒原本被她阿母吓得快跟着哭了,看阿姊一本正經的說話,也沒跟着哭,自己剛扁了扁的嘴也收住了。把奴奴上下打量一圈,然後給做了佐證:“阿姊好好的,阿母别哭了,要乖。”
把奴奴平日裡與他說的話學了個十成十,然後用在了自己阿母身上。
已經走過去的那人耳朵靈光,聽得這話輕笑出聲,很稀奇的回頭又看了一眼。
身旁清瘦甲士愁眉:“你還笑得出來,回去瞧着吧,看世母怎麼教訓你。”
高個甲士收回視線,臉上的笑仍舊恣意得沒心沒肺:“能怎麼教訓,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還打拼了個爵位。”
瘦甲士聽得爵位兩字就牙花子疼:“别說了,我怕你要挨削。”
高個甲士笑容越發燦爛了,“大丈夫怕什麼挨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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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陽裡的裡門處,這幾日是最熱鬧的。
裡胥每日會等在這,裡中有親人尚在軍中的,忙過地頭的事過一會兒也會來這候着。監門不需照管農事,也不坐右塾了,每日裡都坐在門口削他的竹簡,再時不時望一眼通往裡中的那條土路。便因此,高個和清瘦甲士還沒近裡門就被監門瞧見了。
“這不是……粲和翁回嗎?”監門一拍大腿,樂了,他把手頭削到一半的竹簡一丢就站起了身,微仰着頭看已經近到門口的人。
“好小子!高了、壯了,我險沒認出來。你二人一起走的,如今倒一起回來了,這些年竟沒被打散?”
被稱作粲的高個甲士咧嘴一笑:“運道,明叟還是一樣老當益壯、精神健旺啊。”
一句話把明叟逗得合不攏嘴,陳裡魁人未出來,聲先到了:“還是一樣的貧。”
兩相裡一照面,粲先打了個揖:“陳公這一向好?”
“都好,都好。”陳裡魁笑着應道:“知你想問什麼,你父母兄長和妹妹都好,剛從地裡歸家,你若早回個一刻都能遇上了,若再晚回些,你家小妹也該來這兒等着了。”
粲和翁回臉上顯見的就是一松,唇角就都揚了起來。
陳裡魁瞧二人,問:“可得爵了?”
這話一出,翁回就看粲,粲揚唇一笑,神情輕快又爽利:“得了得了。”
陳裡魁和明叟面上就帶出幾分很滿意的笑容來,陳裡魁捋捋短須:“我料就是。”心滿意足的打發二人:“快回去吧。”
待人走出一段了,他想起來,不對,遙問一聲:“什麼爵啊。”
粲連頭也沒回,笑一聲,搖搖左手:“區區不更。”
“不更。不更?!!”後一聲聲線顯見的就揚高了起來:“不是,你都不更了,你怎麼沒封大夫爵?”
人都沒影了。
監門和裡魁面面相觑,監門一臉恍惚:“馮翁家裡晚上要動家法,公士能活着回來都封大夫了啊,他這都到不更了,到了沒得個大夫爵。”
陳裡魁跌足一歎,可惜得不成。
兩家原是鄰裡,從前幾代就是好交情,馮粲這小子算是他看着長大的,最好武刀弄劍,這樣的人一放到戰場上,那是不操心他吃大虧的,料定回來必定得爵。哪算得到得爵是得爵了,比那些個從公士上造承天子恩澤封大夫的本事得多,卻偏偏這潑天的恩澤沒落到他頭上。
“絕對是哪一節裡招了事。”他團團轉幾圈,再看那走得沒影的方向,又不得不佩服這靠真本事掙了個不更爵的硬茬兒:“不更也不錯了,這小子出息的,比他大父當年還強。”
明叟道:“可不是,四宅四頃地,且往後也不需再服更卒徭役,也不比那大夫差什麼了。”
馮粲大父和陳裡魁的父親一般,都是戰場建功得爵而有姓氏,秦時能得簪袅爵,就能有姓氏了,如今馮粲是比他大父當年的簪袅更高一爵級的不更,怎麼不算光耀門楣?
兩人正說着話,媚帶着奴奴、獾兒挑着農具回來了。這孤兒寡母日子過得不易,往日可沒這麼早回裡中,再一細看,除了畚箕和竹籃裡的莠草,奴奴懷裡還抱着一隻大胖兔子。
陳裡魁一怔:“哪來的這大肥兔子?”
别道是尋常言語,這是裡胥職責。五月裡是禁山澤的,恐末業傷農,可不敢在這時候進山砍伐捕獵。
奴奴哪懂這些,一聽陳裡魁問她兔子,好不得意的把胖兔子一舉:“陳公,我逮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