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後園子裡笑得是花枝亂顫。
當然,奴奴也喊了那一聲,媚是絕計不說的,時人都講孝道,她可不想奴奴因此而為人诟病。
至于她自己,她與那一家子早八百年就把臉撕巴爛了,講個屁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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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媪一家回來,除了剛開始主動湊上來惡心了人一把,并沒給媚添太多的堵。隻除了每天出入裡門處都能碰上她坐在那兒。
添喜的兒子一年前戰死了。
秦末及後邊諸候并起那幾年,各處郵亭壞敗,亭吏亡逃,士卒戰死再無消息能送回,但去歲開始,漢王,也就是如今的天子下令,軍士不幸戰死者,官吏給制衣衾棺殓,轉送回家。這音訊也就又通了,尤其在漢王最早掌控的蜀漢關中諸地。
添喜之子便是在去歲這般被送回來的。她一兒兩女,唯一的兒子死了,人就跟魂都沒了也似,聽聞一回去就病倒了。
添喜這裡不如意,南媪卻是得意得很。因為從監門那打聽到的消息,她們離開關中亡逃這幾年并無她家叔興的消息。
這時候,沒有消息那就是大好消息。
如今,她隻需等,等她出息的小兒子衣錦還鄉來!
她這般得意,慰問親眷還是不會忘的,把那春風得意收一收,面上糊起七分痛苦五分悲憫,每日裡都會意思意思往女公添喜家走一趟,寬慰一二。待出得添喜家門來,再美美地坐到裡門口,翹首往遠處土道望着盼着。
至于農活?農活她是不幹的,家裡兩個男人呢,還有個長子婦,孫兒孫女都跟着下地了,待得過幾日小兒子回來,還有小兒子能上。她隻管做飯食就成。
叫南媪說來,每日裡等在裡門處,聽裡中鄰裡問她可是等叔興呢?然後對着她好一番羨慕,這就是最快活的享受了。
不過這時總要擺出兒行千裡母擔憂的嘴臉來的,常說的話是:“我惦着他,夜裡也睡不着,食水也進不下,地裡的農活也做不進,心思都在我兒身上了,隻盼早些确認我家叔興平安,我這提了多少年的心呐,也就能安放下來了。”
裡民總說會的會的,就安心等着叔興給你賺個大夫爵回來吧。
南媪的喜悅就更壓不住了。
要說唯一的不愉快,就是每天都能見到幾回媚那母女三個,好不紮眼。
她如今也打聽着了,這賤婦漢二年她們一家走了後沒撐多久就自賣為奴了,還不知勾搭了個什麼奴才秧子,生下個孽障來。倒是好運,天子放奴,白便宜了這賤人。
厭烏及屋,她從來就不喜媚這妖妖娆娆的新婦,對媚腸子裡爬出來的當然也喜歡不起來。次子仲興在時南媪還能裝一裝,如今兒子都沒了,她對這新婦和孫女的厭憎連藏都難藏住了。想到這母女兩個與人做了奴才,心裡又一陣快意,厭憎與快意交織,在她臉上就扭曲出了一個極為奇詭的表情。
明叟都沒眼看,耷着眼不想瞧。
不過厭憎歸厭憎,南媪也就敢在無人注意時給個陰陽怪氣的譏諷表情給媚看,神情上挑釁,惡心惡心人罷了。真刀真槍言語上招惹媚,她還真不敢。
她自己心裡也清楚得很,從前她能把這賤婦爪拿把掐的,全賴次子仲興信她疼她更甚那狐媚子,再加之那狐媚子還要巴着她兒子過活,不敢把她怎麼着。
如今兒子沒了,丈夫和長子也不在身邊,南媪還是怕把人惹急了那媚直接照她臉上來一鋤頭的。
那媚名聲是臭了,她自己虧也吃大了。
她犯不着。
而媚呢,也全把這蛆蟲般的老妪當團發腥發臭的晦氣,蹲在那的一隻老□□精忽略。
這水火不容的前婦姑二人一天能碰上三五回,倒也沒掐起來。
有那心神功夫跟這糟老妪生氣,媚倒情願在自己和兩個孩子身上多費些心思。比如,家裡的枯樹砍下來堆進柴房裡作柴;比如,地頭上給孩子編了兩塊小草簾,回家再斫幾根粗樹枝,每日裡去幹農活時地開到哪裡,在哪裡把小窩棚給支起來,裡頭再鋪點幹草,讓奴奴和獾兒累了能避着日頭歇一歇甚至睡上淺淺一覺。
孩子畢竟是孩子,新鮮兩日還好,天天跟着她一起在地頭幹活哪撐得住。這般就在她身邊休憩,她也能随時照應到。
但南媪那樣兒總會有人瞧不慣,比如有一回同她一起出門勞作看到南媪神情的虞和荊媪,荊媪還能把那情緒壓一壓,虞與媚交情甚好,就極為她不平。
出得裡門便氣哼了出來:“那是什麼眼神?她常日裡都這般瞧你和奴奴獾兒的?”
“我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了,你可瞧着沒,那頭發抿得,蠅蟲站上去腿都得打個滑。那得意勁兒,屁股上插根尾巴隻怕坐在那都壓不住得一晃一晃搖擺起來,好似她那小兒子回來就穩穩是大夫似的,架勢都提前端上了。”
“又不是個個回來都大夫,再往前就不說了,就前幾日裡右回來的馮翁家次子,叫馮粲的,還有另一個叫翁回,這都是年少時做遊俠的,聽聞如今一個是不更,一個是簪袅。那叔興生得麻杆兒似的,還能勝過他們去?給她得意的,仔細她兒子回來是個公士,那才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