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沉默一瞬:“别捂了,阿母已經聽見了。”
“餓了怎麼不說?”
她已經盡量找不費勁的活讓兩個孩子做,大多時候忙一會兒就讓兩孩子自己到小窩棚裡坐着休息或睡個一覺。現在看來,農忙時吃這點食物還是不行啊。
她無奈看看遠處南山,若能進山,這時節倒是已經能找些野果子來了。可進山的收獲比起進山要費的力氣及收獲的不确定性來說,兩相抵消下并不多劃算。
最要緊是農時誤不得,家中隻她一個勞力,這時候又哪裡敢舍本逐末去找什麼野果來給孩子填肚腹。且她孤身一人也不敢進南山,猛獸亡人,碰上哪一個都是險事。
奴奴嗫嚅着:“也不是很餓。”
媚抱抱她,“咱們今兒早些回去,阿母晚上豆粥裡多加些粟米和莠草籽,奴奴夕食多用些。”
奴奴這段時間收集莠草籽是真的拼,七日來田地裡的一株沒落下,自家園宅裡熟了的也都收割了。但這東西和真正的糧食不同,結出來的籽實少得可憐。忙了七日,把整十畝地的莠草都收集了,晾曬後搓出來的草籽不足一鬥。
這一鬥還是省儉着,連給她那寶貝的小雞雛吃都不舍得,都是揉搓後有那未成熟沒能從莠穗上脫落下來的,把莠穗扔給小雞去啄。
這會兒一聽夕食會多加些粟米和莠草籽,奴奴眼睛都亮了,不過很快就斂住:“阿母,糧要省着些吃吧?我覺着現在這樣也還成的。”
實在太乖了些,乖得媚忍不住就想揉揉她腦袋,奈何手髒,遂拿額頭在她頭上輕頂了頂,安她的心:“糧食夠吃的,隻開地這幾天加些,過陣子不那麼累了咱再儉省點。等七月裡開了山澤,阿母同你虞伯母她們一起進南山,到時也能尋些吃食回來,咱都攢着。”
聽說隻開地這幾天多加些糧食,七月裡又還能找到吃食,奴奴那擔憂登時就去了,想着晚間就能飽食,精氣神兒都足了七分,臉上盡是一派孩子氣的歡喜:“我幫阿母種地。”
相比鋤地翻地,撒播種子輕松得多,媚看她精神頭還好,也就由着她跟在旁邊。
兩畝地,一畝桑黍混種,一畝種黍。
奴奴幹起活來,準準兒的小話唠一個,她是瞧什麼不明白都要問一問的。
“阿母,為什麼把桑樹和黍種在一起?”
“桑以桑椹子撒播的話,頭一年是可以和黍一起播種下去的,到時候一起發芽出苗,黍熟了收割掉便是,不影響桑的成長,這樣咱們能多得一畝黍的收成。”
奴奴記得田莊裡的桑樹好似是壓條的,便問:“那壓條不好嗎?壓條的桑樹移栽不是長得更快?”
“你與阿母說,哪兒來的壓條?”媚笑問她,而後方道:“咱們這些人能回來,原是大家預料不到的事,無人多備這些,便是有,也不好白要,得拿錢糧去換。二則,如今是夏日,移栽的時令不對,咱們也隻能撒播。且移栽的苗頭兩年最好不采葉斫枝,不然後邊長不好。但似咱們這樣在田間撒播的苗,明年春日裡就能先摘了,這一畝地的桑苗采的葉能喂三箔蠶。咱們等不住兩年,所以先田間密植更妥。”
奴奴很是聽了進去,點點頭跟在後邊幹起活來。
待活幹完了,獾兒也睡醒了,自家地頭已經沒什麼新鮮野菜,母子三個各處找了找,找到些晚上自己一家三口和家裡一雞一兔能吃的野菜,奴奴和獾兒還撲了好些劍角蝗,這才收拾收拾挑着那些個準備作柴火用的草根家去。
難得的,這天媚歸家沒接着忙後園子裡的活,把草根都攤開後,便回屋取了些粟和莠草籽兒一起放進陶罐裡,用柘木削的木杵舂搗,認認真真給兩個孩子做一頓稠粥。
奴奴和獾兒看到有粟米又有莠草籽兒,口水都快下來了。吃不飽的人,真個兒看到草都是香的,何況是粟米和帶點青草味的草籽版粟米這樣的好東西?
舂出來的一點碎谷殼和撕碎的野菜葉、劍角蝗拌一拌給小雞吃。
是的,撕碎。
家中連刀俎也無,當然,她們其實也沒什麼能用上刀俎的時候。
奴奴人在竈屋,那隻半點兒不認生還格外喜歡奴奴的灰胖兔子和小雞雛也跟着進竈屋,媚盯着那胖兔子瞧了好幾眼。
就這麼幾眼的功夫,腦中少說轉過八回把它賣了換糧回來的念頭。
看奴奴和獾兒把兔子養得這樣好,也确實沒見瘦,照這般許是還能再養重兩三斤的,才堪堪把這念頭壓住。
不過等用過夕食,準備去裡門處舀些雨水回來浸麻種的時候,媚猶豫幾番,還是回屋從腰帶裡又拆出一串錢來。
合着上次付給蟠翁工費下剩的五個秦半兩,共十五個秦錢。
取雨水時與明叟打聽了一番誰家有雞雛可以賣,多大的雞,價錢如何。待歸家後又劈了會兒柴,瞧着天色将黑了,才拎了家裡的小竹籃去了一趟裡右第二巷。
陳裡魁家便在那兒。
待歸家時,小竹籃裡就拎了兩隻撲騰叫喚的半大小雞來,比家裡那隻小雞雛大了幾圈。
奴奴和獾兒是聽着聲音跑出來的,一瞧見母親手裡提的籃子中兩隻小雞,興奮得直接蹦了起來,踮着腳就扒着籃子瞧。
“阿母,哪來的小雞?”
“它的毛怎麼是秃的?”
媚笑了起來:“到陳公家買的,比咱家那隻略大些,兩個月大,正是換毛的時候,等過段時間長好了就好看了。奴奴和獾兒養不養得住?在家裡的菜長出來前每天要再多找些野菜撲些蟲子才能喂得飽它們。”
“養得住,養得住!”姊弟兩個一疊聲的應和,生怕應得晚了這雞就飛了。
倒也沒說空話,蟲其實不缺,因為雞能吃的不隻是青蟲,許多蟲都是吃得的,隻是要花許多時間去尋去捉。
奴奴和獾兒瞧着小雞就能看到雞子兒似的,又怎會在這上頭惜力?
“好,明日開始就托付給你們了,阿母先把它們送雞埘去。”
奴奴和獾兒也不肯在屋裡呆了,趿好草履就跟着自家阿母一起往後園的雞埘去。
天還未暗,把兩隻小雞關進雞埘裡一時也沒敢走。
“阿母,大雞會不會啄小雞雛?”
雖然管兩個月的雞叫大雞有點兒不大對,但以體型的差距相較來說也沒錯,母子三個全蹲在一旁觀察。
兩隻體型大幾圈的新成員對陌生的環境顯然不太适應,且時不時還往雞埘門口靠,已經養了有八九天的小雞雛見忽然出現兩個新夥伴,也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