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人會選擇成為吟遊詩人呢?
這是利爾第一次聽到那首特别的樂曲時想到的問題,可是他不知道該給出什麼答案。
而現在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了,也停止腳步很久了,隻等待着某一天,再一次聽到這些特别的旋律。
即使在等待中,他曾無數次在深夜懷疑自己的選擇。
他在這裡,能夠見到來來往往許多的遊人和冒險者,他們同樣能夠演繹出美妙的旋律,就像今天,無數來自不同地方的人,粗犷或細膩,這也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
當然還是有天真友善的,年輕的少男少女們,帶着不同的心事也能夠彈出動人的樂章。
利爾又笑了起來,當琴身映照出壁爐中躍動的火苗時,他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兩個孩子。
他說:“這樣的場景,我想象過很多次了,終于又一次聽見了,這麼特别的曲調。”
利爾從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枚徽章,把它拿到身前,對準了火光,那片葉子好像在發光。
“我可以給你們滿分,至少目前,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們做的事情。”
洛伊斯不是理解他的意思,僅僅是因為精靈彈奏的音樂嗎?
看出她的疑惑,利爾隻好解釋,“其實現在很少能夠遇見對人類完全的友善的精靈,不管是哪個種族的精靈,更不用說要足夠慷慨友好的了。”
“為什麼?”
“好奇是件好事,老闆叮囑過我的事情我可不敢忘。”利爾攤手,表示隻能說一點,“一些殘酷的過去,雖然一直不說可能是想給你留一點美好的想象吧。”
“如果真的要說的的,總而言之,就幾個字……”說到這裡,他噤聲了,一根手指豎在嘴邊,隻用口型吐出了幾個字。
洛伊斯瞪大眼睛,如遭雷擊。
她突然明白了,難過這裡的人總體上都不喜歡人族,再加上這次參加經典活動的冒險者,人族占大多數。
一旦一個族群,獲得了極高的聲望和力量,無論好壞,都會對其他種族有所傾軋。
很難不說冷眼旁觀的行為是一種洩憤,至少沒有落井下石。
這一刻,在這裡一共五個人,沒有任何一個發出聲音,喧鬧不知何時被隔絕了。
很快,利爾又打破了沉默。
“這個詞,當然可以接受無數次深思。我能說的就是這些,如果以後有什麼機會,能夠讓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我當然樂意為你效勞,我會盡我所能。”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雖然我隻是一個流浪者。”
利爾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麼心态說出的這些話,但是面前的這個精靈似乎有着某種讓人産生信任和傾述欲望的力量。
聽到這句話,洛伊斯想起自己的父親說的話,塔林德拉說,“為了不流浪,我走上另一條道路,我的理想可以為之讓步,因為真正的吟遊詩人不是流浪者,真正流浪的人不會被成為吟遊詩人。”
所以我希望你也是,你永遠要記得,你隻是暫時離開了家鄉。
這隻是塔林德拉為這個身份設置的枷鎖,也許對洛伊斯來說,是一根牽引的線。
相較于比較理想和浪漫的他,洛伊斯的母親伊芙卻現實得多,她沒有反駁塔林的論調,隻是用自己的行動表示對洛伊斯的關系和支持。
即使洛伊斯又是總是糾結于這些其實沒有多大意義的思緒,她的内心也是認可這樣的想法的,就像她第一次見到利爾時,内心其實稱呼他為同行一樣。
聽利爾的意思,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多年了,洛伊斯在心裡默念最後一句話。
“吟遊詩人不是流浪者。”
她突然很想反駁,于是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不是所有會彈琴唱歌的人都會被稱為吟遊詩人。
利爾一怔,他問:“為什麼這麼說?”
“流浪的人可不會被稱為吟遊詩人,至少現在,所有人都認可你了。流浪者隻是被風推着走的枯葉,但吟遊詩人可是将希望帶給别人的人。”洛伊斯有點忍不住想着站起來,聲音裡藏着連自己都驚訝的笃定。
利爾愣住了,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的冒險者坐在篝火前聊天彈琴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琴聲對他人也是有意義的。
那一刻,他仿佛得到了藝術之神遙遙一瞥,遇見了他夢寐以求的旋律,他覺得自己的血液裡流淌着應該是比家族紋章更灼熱的事物,是不息的旋律。
讓他覺得,哪怕是流浪的飛鳥,也好過待在鍍金的囚籠。
漫漫長夜才是他的樂章,絡繹衆生同樣動人心弦。
利爾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感謝認可,但是我已經停下腳步很久了。”
洛伊斯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急急反駁。
“可你沒有忘記你的冒險,沒有忘記那些你聽說過的見過的人和故事。”
洛伊斯曾經很多次聽見和冒險者聊天說起他的旅途,還時常聽見彈唱那些他自己遇見過的故事。
利爾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琴弦,嘴上說得平靜,“所有我所知道的那些被命運抹去的人……都還在我的琴弦上活着。”
他卻在心裡低低嘲笑自己,他這個魔力低微的普通人似乎抵禦不了這種力量呢,真的抱歉了德米特裡老闆。
利爾聳了聳肩,在心裡默念。
“我當初是因為理想和家族理念不合才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