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結束了?普羅有種踩空一腳的感覺。
他們認識了這麼久,他就值得一個“前程似錦”?這跟其他祝他“前程似錦”的人有什麼兩樣?
普羅難過地回祝徒書貫“工作順利,生活愉快”,就像他給其他老師的郵件結尾一樣。
突然,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徒書貫一臉歉意地對普羅說:“不好意思,我一直在等這個電話。”
“嗯嗯,徒老師你先忙,我就是過來說個拜拜的,現在已經……說好了。”
徒書貫急迫地過去拿起聽筒。
普羅自己默默出去了。
他感覺失望,他感覺羞辱,自己這些亂糟糟的情愫到底都為了什麼,他想立刻離開這裡,即便校友四十周年返校活動也絕不再踏進圖書館一步!
“叮——”電梯門打開,裡面擠滿了人。
他突然意識到現在正值午飯時間,電梯人滿為患,他隻好喪氣地去走樓梯,一路鼓着掌讓聲控燈亮起來,他覺得自己更滑稽了。(這裡太好笑了)
他走了半天才走到大廳,再次檢查了自己還有沒有未還的書。
很好,什麼都沒有,他沒帶走任何東西,也沒留下什麼東西,可以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就在他走到大廳像魔法陣一樣的彩磚中心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
“普羅!”
這是徒書貫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的心率沒來由地猛一個上升,忍不住回了頭。
徒書貫像是匆匆追來的,微微喘着氣,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本書,“你的畢業禮物。”
普羅伸手去接,是那本他第一次給徒書貫讀的精裝《理想國》,看來這是徒書貫的個人藏書,不然也不能随意贈送,唉,也算是有始有終。
他已經抓住了書的那頭,徒書貫卻沒有松開手指,又用一本書牽着他往前走,“來,跟我來。”
徒書貫如同掌握了某種古代的巫術,隻要叫出名字就能蠱惑對方,普羅感覺自己像被下了降頭,心甘情願地被他牽着走了。
其實,可能是他自己本身就心有期待。
徒書貫按了上行按鈕,很快一個空的電梯就來了,普羅簡直像見鬼了,剛剛電梯還有超多人!
徒書貫一邊按下“12”,一邊說:“如果你不看看這個就走,實在是太可惜了。”
“什麼呀?”
徒書貫往上指指。
“樓頂?”
“這違反管理規定,所以不要告訴别人。”
普羅連連點頭。
他們到了十二樓,徒書貫帶普羅轉進角落裡的職工通道,筒子狀的通道裡一片漆黑,滿是塵土和鐵鏽的味道。普羅什麼都看不見,兩隻手緊緊抓着扶手,小心摸索着爬上了一段樓梯,走到台階的盡頭才依稀看見一扇鐵門,門闩處纏着手腕粗的大鐵鍊。
徒書貫的聲音仿佛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空中,“樓頂沒裝防護欄,所以不讓學生上來,待會兒你也不能走到邊緣去。”
普羅努力地朝他的聲音靠近,好像踩到了他的腳後跟,保證道:“好的。”
徒書貫掏出鑰匙,牽起鐵鍊的一頭,鐵鍊和鐵門相互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用拇指感受了一下鎖眼所在,左右微調了一下,打開了鎖頭。整條鐵鍊沒了接合的力,立刻像一條死蟒蛇一般嘩啦啦滑到了地上,堆起一坨小鐵丘。
他雙手拉住門把手,用力把厚重的鐵門拉開一條細縫,劇烈的海風和刺眼的陽光立刻瘋了一樣沖進來。
普羅條件反射地用手背擋住了眼睛,等他适應了突然而來的光線,徒書貫已經把整扇門都拉開了,他置身于黑洞洞的樓梯間向上仰望,鐵門如同一個粗粗的相框,框出了一張四四方方、明媚異常的風景畫,就好像是通往天堂的大門,是擺脫黑暗走向光明的通途。
徒書貫擋着呼呼作響的海風先走了出去,普羅緊跟着他,從鐵鍊堆上跨過,剛走出門,立刻被一派博大的景象攫取了所有感官——
西邊的海、北面的山、南面的廣場、東面的德式建築全都在熾烈的陽光下反射着耀目的白色光芒,海風從各個方向吹過來,一群群海鷗上上下下地飛舞,“啊啊”的叫得很難聽,街道上的人、房子裡的人、車輛裡的人都小到看不見了,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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