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把沾滿血的手套摘掉,雙手被汗悶得發癢,他把手套狠狠地擲在籠蓋上,幾隻小鼠立刻簇擁上來撕咬它,他趕緊把它争搶出來,煩躁地扔進垃圾桶。他疲憊地跌坐在一個老舊鐵靠背椅上,椅子腿吱嘎一聲劈叉了(後面會考),還好這個過道很窄,擠住了他,他才沒摔倒。
他歎了口氣,望向窗外紫紅色的夜空,樓下依然人來人往。
他好無助,不知道該怎麼辦,拿出手機給賈君發了消息。
賈君得知了他的絕望處境,盡自己所能給他講了所有眼眶取血的要點,但實際上鞭長莫及、愛莫能助。
在那樣的情景下,普羅真覺得自己的人生就要完了,他忽然理解了為什麼那麼多研究生想不開——這麼狹窄的空間,被擠住後,真的很難走出去。
“耶?你怎麼還在這兒?”
普羅吓了一跳,回頭見耿可連拿着一個圓底燒瓶要放進水浴搖床。
他像看到了生的希望,瘋狂求救:“我要死了!救救我!取不到完美血清,施嚴試會幹掉我!”
“啊?”耿可連立刻放下手裡的瓶子,走過來查看情況。
“我隻剩下最後這兩次機會了。”普羅抓着兩條尾巴把小鼠拎起來,雪白的毛上沒任何标記。
“你要多少血清?”
“一點點,一兩百微升吧。”
耿可連松了口氣,安撫他:“不要怕,問題不大。”
她把其中一隻希望之鼠抓起來,以施嚴試沒有的耐心細緻給普羅講:“你看,你這樣抓着它,它眼睛就瞪出來了,絕對閉不上。”
普羅趕緊給大佬遞上毛細管。
“這裡,往上一點點,你這麼着紮進去,有一種……嗯……空腔感,有一種空腔感,這就對了。”
普羅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為什麼你做得這麼輕易?”
“害!你可能是害怕血,我是女性嘛,每個月都來月經,有豐富的面對鮮血和疼痛的經驗。放輕松,你也可以的!你來一隻。”
在耿可連的鼓勵下,普羅産生了一種虛假的自信,抄起另一隻小鼠,一紮,啊……沒出血,再紮,再紮,再紮——
耿可連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算了,你今天狀态已經很差了,不适合繼續做實驗了,就跟打牌一樣,會越打越黴,快把我這個血清取了交差。”
普羅既沮喪又感動地對她說:“謝謝你朋友,如果沒有你,我今天就完蛋了。”
耿可連真誠地說:“不,你那天給我說我很棒,對我來說也非常重要。”
普羅看着耿可連幫忙把水瓶插回鼠籠,還給小鼠們加了糧,他攥緊了拳頭,在心裡大吼了一聲:“去TM的同侪競争!”
他鄭重地伸出右手,“達瓦裡希!我們要結成牢不可破的同盟,互相鼓勵,互相幫助,一起身心健康地挺過畢業!”
耿可連被“達瓦裡希”笑到了,咯咯笑着摘了手套,抿起嘴試圖嚴肅地跟他握手,“咱們就别要求那麼高了,能活着畢業我就已經很滿意了。”(後面會考)
“這要求也太低了吧。”
“噫,這可不低,聽師姐說大家都不敢往宿舍樓天井裡看——”
“停停停停!這麼吓人啊?”普羅打了個寒戰。
“可不是麼。”
此時,普羅對于耿可連所說的還隻有一種模糊的恐懼,就感覺她說的是别人的事,離他們都很遙遠。
他捧着冰盒去離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他痛苦地努力了一晚上,唯一清澈的血清卻是來自耿可連,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幹這行。
他收拾好實驗室,推開休息室的門,驚訝地發現施嚴試還在。
施嚴試繼續頭也不回地看着他的電腦屏幕,手指繼續打字,“感覺你進行的不太順利,怎麼樣?獲得血清了嗎?”
普羅點點頭,沒說具體怎麼獲得的。
施嚴試反應不大,“總算有點兒長進了。”
普羅看施嚴試正在給電腦關機,問:“你留下來是準備給我兜底的嗎?”
施嚴試搖搖頭,“不,我等你一起回去。”
“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看到三樓那個變态看你的眼神了,你獨自行動不太安全。”
普羅吃了一驚,沒想到施嚴試不光關注他的揠苗助長,還關心他的安危。
回去的路上,他挽着施嚴試的胳膊,心裡交織起一團複雜的情緒——一方面他感覺很幸運,今晚遇到的每一個困難都有一個貴人來助他一臂之力;另一方面他又很懊惱,自己沒能獨立解決任何問題,簡直像個廢物,他最痛恨的就是需要保護的笨蛋美人形象,他迫切想幹出點兒什麼業績來!
因此,在暑假的最後一周裡,他異乎尋常的努力,早出晚歸,辛勤實驗,甚至比施嚴試還有幹勁兒。
但真實的生活往往和文學藝術作品大相徑庭,一分耕耘并不一定有一分收獲,最後他依然細胞做得很好,動物做得很差,呵護型實驗做得很好,殺傷性實驗做得很差,還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
以至于在開學的第一天,他雖然起得很早,但恍惚間坐錯了校車,當他茫然地下車,發現沒有任何一棟樓叫那個名字時,才意識到了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他趕緊查下一趟校車是什麼時候,完蛋了,是下午。
他又看了一下打車過去要多少錢,完蛋了,附近有60人正在叫車,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他甚至排不上号。
但他還沒放棄,乘地鐵過去呢?媽耶,要跨黃浦江,得兩個多小時,沒辦法,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