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我的老闆既不幹活,又要睡到中午才來,又吃得香住得舒服,日子過得滋潤無比,我心裡就極不平衡。”施嚴試憤憤不平地抱起胳膊來,原來成年就是身不由己和一無所獲的感覺。
“自從有了金融行業,世界就不是按勞分配的了呀。”
“反正我就是不高興,憑什麼努力的是我,中暑的還是我!”
“哎呀,你别朝我開炮嘛,我現在跟你爸一樣,也拿死工資了。”
“哼,别哄我幹活了。”
郝奇用胳膊肘搗搗施嚴試的肋骨,“哎,現在那個小區租一個卧室的市場價是八千一個月,我給你免費住,還管你一日三餐,怎麼樣?”
“不行!”
“為什麼啊?——那我倒貼錢給你住?”
“不,我要交租金和夥食費。”
“害,仨瓜倆棗的,我又不在意。”
“隻要我交了租金和夥食費,我們就是契約關系,而不是寄人籬下,你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想趕我出去就趕我出去,想不給我吃飯就不給我吃飯,我要有獨立的空間,在公共區域你也要守規則,我說不能帶人回來你就不能帶人回來,我說什麼時候要保持安靜你就得保持安靜。”
郝奇滿口答應。
“最重要的,我說了我不會跟你在一起,你絕不能違背我的意志,不許威逼、利誘、限制人身自由、使用藥物緻幻或麻痹……。”
郝奇激烈地抗議:“哎!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是那麼惡劣的人嗎?”
“我希望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隻是生計所迫才跟你合住,并不是要與你進一步發展關系。”
“不是!你也太防備我了吧!我就是好心問你一嘴,你愛住不住,我自己留着住!”郝奇大吼一聲,氣憤地握着筷子猛紮螃蟹,本就炸的脆脆的螃蟹殼被他捅出一個大洞。
剛才郝奇伏低作小,反倒引得施嚴試高度警戒,現在郝奇破罐子破摔了,施嚴試卻放心下來,“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愛從命不從命!”郝奇洩憤似的把螃蟹掰成兩半,把肉最多的後腿扔到施嚴試面前的空盤子裡,濃稠的咖喱濺的桌上都是,“這個煞筆腿給你!”
施嚴試既冒火又想笑,哭笑不得地哼了兩聲。
他又損失了一大筆押金,搬回了學校附近,搬家那天,郝奇親自開小貨車去接他。但他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他應該先實地訪查一下再搬過來的,郝奇這哪兒叫居所啊,應該叫萬國博覽會爆炸後的遺址!
“不是,怎麼會有人有這麼多東西啊?怎麼會存在這麼亂的環境啊?”施嚴試推着行李都沒地兒卸貨,由于是一梯一戶,郝奇連電梯口都“散落”滿了東西。
郝奇指着通往房門的羊腸小道,“啊?我特地給你清出來了生活空間呢。”
“……你這麼有錢,沒請個阿姨定期給你打掃打掃嗎?”
“我請過啊,請一個跑一個,請一個跑一個,她們有個群還是啥,都說我是精神病,就沒人接我的單了。”
“……”施嚴試隻得以他的名義請了一個專業的清潔團隊,大幹了一個周,還請了一輛垃圾車來收丢棄物,當然,都是花郝奇的臭錢。
他列了一個長長的單子,上面所有單品都已經有許許多多同類項了,不允許郝奇再次購入。他從極簡的生活跑步躍進了一個極繁世界,甚至每一面牆都貼着不同的壁紙,不論看向哪裡眼睛都覺得很吵,他一時間很難适應。
郝奇倒是随遇而安,說他在家裡都能翻跟頭了。
施嚴試住到單位附近,有了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對普羅的控制本應該收緊,但郝奇最近一直在跑外勤,整個課題組的管理壓力都砸到了他手裡,顧不上普羅。
鄭派已經在着手準備退休,在他樹下乘涼的猴子們都開始另尋出路了,有的報團取暖,有的投靠别黨,隻有郝奇置身之外,鄭派放心不下,有什麼事兒都帶上他,試圖給這位愛徒找到下家,但由于郝奇沒有當狗腿子的自覺性,所以至今無人願意接收。
施嚴試恨鐵不成鋼,如果郝奇能攀上一個大佬,日後就能借大佬的儀器、試劑和SOP,多攀幾個大佬,就能借遍儀器、試劑和SOP,他隻恨自己不是課題組的吉祥物,真想把郝奇幹掉,奪舍他的身份。
由于他最近密切關注課題組的何去何從,各類跟他們組相關的風言風語一并吹進了他的耳朵,有些還有點根據,比如有人說他們十樓搞同性戀蔚然成風,施嚴試跟普羅搞同性戀,沙仁跟可連搞同性戀,大家都是同性戀,隻要踏進十樓就會變成同性戀;有些是捕風捉影,有人傳普羅劈腿,跟耿可連親密無間,還有人說施嚴試劈腿,跟郝奇不清不楚;有些則像空穴來風,比如有人說普羅跟一個網約車司機有一腿。
施嚴試一直都認為自己的生活很簡單,大家的生活也很簡單——自己兢兢業業,郝奇好吃懶做,耿可連拼搏上進,普羅踏實努力,被他們一說,他們像是在搞什麼淫趴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在一個普通的周一早上,太陽普通的熾熱,風普通的潮濕,蟬鳴普通的吵鬧,空調普通的無力,-80℃冰箱普通的報警,大家如同普通的喪屍。
連郝奇都沒有了精神頭,斜靠在椅背上,對着空調吹出的冷風大張着嘴,聽着一首充滿迷幻色彩的歌曲,隻有一句歌詞在不斷重複——
“Jets are like,comets at sunset(噴氣機宛若,日落時分劃過天際的彗星).
Jets are like,comets at sunset.
Jets are like,comets at sunset.
Jets are like,comets at sunset……”(Blur《Jets》)
施嚴試讨厭所有毫無道理的事物,他讨厭所有音樂,讨厭所有抽象畫,讨厭非現實主義的著作。
他沖郝奇豎起右手食指,“一次打響指警告。”
郝奇打了個哈欠,茫然地“啊”了一聲,不知道他是沒聽見還是唱反調,把音樂聲調大了。
施嚴試甚至都沒打響指,直接使用物理方法,把鼠标猛擲了過去,把郝奇的音響打倒在地。
“……”郝奇吃驚地看向他,“沒有二次警告和三次警告嗎?”
施嚴試又豎起了他的食指,冷酷地說:“成年人隻有一次機會。”
郝奇撇了撇嘴。
門外傳來拉小推車的聲音,“叩叩——”
郝奇撐着扶手坐直了身體,繼續扮演好他的吉祥物角色,“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