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普羅翻了個身,更靠近徒書貫了一些,把頭抵在他的腰側,深吸了一口氣,想緩解一些靈魂的疼痛。
徒書貫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擔心自己的内心完全向普羅赤裸。
普羅疑惑地睜開眼睛,“徒老師,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擔心……你的申請被拒。”
“為什麼?”
“時機不對。”
“嗯?”
“沒事,事在人為,先睡一覺吧。”
他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山,穩固地坐落在普羅的身旁,但一股不安的情緒從他的心底彌散開來。普羅緩緩咬緊了下唇。
徒書貫沒有講一個童話故事,而是根據普羅的認知水平講了一個科普短文,普羅聽着始祖鳥的發現過程、命名故事、結構特點……漸漸沉入了睡夢之中。
徒書貫并沒有像他要求的那樣離開,但堅定地抵抗住了自己内心的沖動,就那麼不進也不退,被動地任由普羅靠着,不主動做任何多餘的行為,惆怅地望着普羅握緊他睡袍的手,憂慮着前途未蔔的将來。
在普羅睡醒之前,徒書貫就把他喊了起來。普羅睜開眼睛時,徒書貫已經站在床前打領帶了,“快,起來洗漱吃早飯,我們要在四十分鐘之内趕到第一個窗口。”
普羅痛苦地揉着眼睛,“救命……”
他一邊嘟囔,一邊解開睡衣的扣子。
徒書貫别過眼睛沒有看他,抱着床頭上的材料出去了,“出門右拐就是餐廳,我有一雙舒服的鞋子好長時間都沒找到,我去看一眼是不是在這裡。”
普羅閉着眼睛嗯了一聲,穿好衣服去餐廳吃了口味不明、營養成分清晰的早飯。
兩人氣喘籲籲地爬上高高的階梯,和徒書貫昨天晚上聯系好的四個朋友碰頭,像頭一天一樣進了辦事大廳,按照靠譜精的指示交表、領表、填表,既有條不紊又稍帶些手忙腳亂,忙了整整一天,最後還差一份申請表沒能交上。
普羅都沒來得及吃午飯,以這麼高的效率都不能走完所有流程,付出這麼大的努力還是有一點兒沒終結,這種感覺太不爽了。
他又饑又渴,實在是走不動那個台階了,坐在半路上吃了一份炸魚薯條,但徒書貫引用的那本書上不讓蘸番茄醬,說怕弄髒衣服,一股狗屁味道。坐地鐵回亞曆山大圖書館的路上他簡直要魂飛魄散,而且還沒座兒,他都沒力氣把胳膊舉過頭頂拉拉環,挽着徒書貫的胳膊了事。
徒書貫告訴他一個好消息,那次效率改革唯一提升效率的成果是機器閱卷,隻要他們把材料都提交上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可以拿到申請結果。不過,要再回那個辦事大廳取。
徒書貫為了不再麻煩四個朋友以及可以讓普羅多睡一會兒,他沒叫醒普羅,給他留了早飯和午飯,自己去交表和取結果了。他下午兩點鐘才回來,發現桌上的飯一點兒沒動,去卧室一看,普羅還在睡。
他坐到床沿上,沖着地面愣了一會兒。
“嗯?你回來啦?”普羅被他沮喪的情緒吵醒了,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
徒書貫吸了一口氣,把手中的結果遞給他。
普羅一下子坐了起來,“啊?!被拒了?為什麼啊?我覺得我所有條件都符合呀,沒理由拒我啊,是我哪裡表述的有歧義嗎?”
徒書貫從他手裡把申請結果抽出來,攥成一團扔出了窗外,“這跟你沒關系。”
普羅突然回想起來,“徒老師,你昨天說的‘時機不對’是什麼意思啊?”
徒書貫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實話給你說吧,人類世界危在旦夕。”
“是因為有毒資本嗎?”
“對,現在形勢非常嚴峻,如果讓我來做決定,我這時候也會關閉精怪世界的大門。”
“為什麼?”
“不能開這個口子,一旦放一個人類進來,其他有門路的人類就會争先恐後地擠進精怪世界避難。精怪世界隻是影子,人類不能都到影子裡來。當實體不複存在,影子也會随之消亡。”
“那我要被遣返了嗎?”
“不!”徒書貫攥起了拳頭捶在床上,堅定地宣布,“我要包庇你!”
“啊?”普羅雖然挺感動,但還沒弄明白情況。
徒書貫給他解釋道:“在人類社會的中世紀,如果一個農奴進入城市住滿一年零一天,就可以獲得市民的身份,從此享有自由。精怪社會那個時候也派生出了一條類似的法律,至今還沒被廢除——如果你在精怪世界住滿一年零一天,你就會獲得永久居住權。”
“所以說——”
“如果我窩藏你在圖書館住一年零一天,你就可以不再回到現實世界。”
普羅睜大了雙眼,“你是說我可以不再讀研?不再風裡來雨裡去?不再點頭哈腰借東西?不再熬大夜做實驗?”
他隻驚喜了片刻,又意識到了其他問題:“可是,我和我的父母朋友就要天各一方了嗎?”
徒書貫搖頭,“不,你隻是換了個城市生活,可以經常回去探望他們,和住在上海、蘇州、南京工作沒什麼區别。”
“哦對,工作,我得靠什麼養活我自己?”
“你不用工作,你可以一直生活在圖書館裡,無憂無慮,不愁吃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我也不存在虐待你的可能,因為我不需要你種棉花,也不需要你端茶送水。”
“天呐,我承認這聽起來很有誘惑力……”普羅的腦袋興奮得嗡嗡作響,但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一定有什麼缺陷,普羅使勁兒地想,“2、3、5、7、11、13……”
“你在數什麼?”
“我在通過數質數恢複理智,施嚴試教我的。”
徒書貫繃不住笑了,這确實是施嚴試會做的事情,普羅在他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往常普羅數到13就足夠理智了,這次徒書貫耐心地聽他數了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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