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派适時地救場,“試試你們常用的幾種吧。”
“好。”
叫劉傑的那個經理接着舉起手,“你們這個劑型太新了,而且很複雜,生産上不好做,做普通的水針劑可以不?”
普羅驚訝地問:“啊?這個還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有了。”
他們當時特地選了一個老掉牙的劑型,學術圈如果有人做這個都會被笑話,還以為十拿九穩呢。
劉傑自嘲地說:“對于企業來說,脂質體都算是比較複雜的産品了。”
普羅聽完兩眼一黑,他們整天在實驗室裡做那麼多眼花缭亂的研究,以為外頭的世界已經突飛猛進了呢,想不到現實世界還停留在上世紀的水平。按照這個發展速度,他這輩子都不用學新東西,吃上大學那點兒老本就夠了。
他和施嚴試對視了一眼,施嚴試看起來整個人都迷惑住了。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有點想笑,他倆好像那種不關心人間疾苦的神仙,什麼都不管,花很大的力氣在天上建立起一座座空中樓閣,根本就等不到人進來住。
施嚴試隻能學鄭派那樣說:“那試試你們的工藝吧。”
“看來我們得重新開發工藝流程了,”劉傑繼續發問,“得怎麼測藥效呢?”
這句施嚴試雖然聽明白了,但并不知道該怎麼解決,看向鄭派:“難道還讓我們自己的學生當實驗動物嗎?”
做臨床的同事說:“沒關系,這世界上還是窮人多,隻要錢給到位,有的是人想當小白鼠。”
說實話,這句話讓普羅感覺非常不适,他回想起了施嚴試當初問他的那個問題——
當沒有了實驗動物,什麼會成為新的實驗動物?
答案是人,窮苦的人,弱勢群體中的人,急于治病的人。
這時候财務提出了異議,“雖然我們的工資可以先不給錢,但是對外不可能不付錢,比如說受試者的傭金,買原材料之類的。”
這下連鄭派都給難住了。
徒書貫清了清喉嚨,“我有一筆陳年老錢,絕對安全可靠。”
普羅好奇什麼樣的時間跨度才能讓徒書貫認為是“陳年”,“有多陳呢?”
“公元830年,哈裡發在巴格達設立了‘智慧宮’,為了把大量的希臘、波斯、印度的典籍翻譯成阿拉伯文,哈裡發用黃金支付稿酬,重量與譯著重量相等,我有幸小賺一筆。”
“我的媽呀……”過去幾個月的共同生活讓普羅有種錯覺,以為可以和徒書貫的距離很近很近,在聽到百年翻譯運動的瞬間再一次猛然驚覺自己還是那個草履蟲,與徒書貫有着幾千年的年齡跨度。
财務雖然沒明白什麼“智慧宮”,但是她聽到了要用黃金付款,“太好了,現在金價漲的很高。”
劉傑經理問:“要什麼時候生産啊?希望能遲一點,畢竟我們要從頭重新研發工藝。”
施嚴試不能理解這個邏輯,“為什麼是先定生産時間,再倒推研發時間,不應該是先研發後生産嗎?”
劉經理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之前額……一般都不大管我們研發的死活,最極限的一次是第二天要生産,頭一天我們才把實驗做完,把技術轉移方案趕出來。”
施嚴試感到自己的三觀又一次崩塌,他這些年到底認識了什麼世界?
劉經理又問了一次:“沒有ddl(deadline最後期限)嗎?”
鄭派回答:“你們已經是這個公司的主人了,由你們自己來定所有的時間節點。”
大家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
鄭派又補了一句:“但是,動作越慢,拯救世界的時間就越晚,我們自己甚至都有可能先一步被物化。”
大家了然地點點頭。
郝奇拍拍手,“好啦,自己去管理自己吧,動起來!”
之後的一切卻與鄭派等人的預期大相徑庭,大家拿到股權之後呼啦啦一哄而散,整個辦公樓都空了,留下他們幾人面面相觑。
徒書貫尴尬地安慰鄭派:“可能成年人的積極性是比較難煽動起來。”
郝奇憤懑地說:“我們不會肉包子打狗了吧?我幾十個小目标,還有老徒壓箱底兒的硬通貨都給幹進去了!”
施嚴試整個精都懵懵的,“他們現在為自己賺錢,不應該夜以繼日地幹嗎?”
普羅慢慢地舉起手來,“我好像……可以理解他們的行為。”
“嗯?”大家紛紛看向他。
“如果我可以想幹嘛就幹嘛,我肯定會先滿足人類的基本需要,比如說……爆睡三天?”
徒書貫點點頭,“有道理,他們看起來确實像處在睡眠剝奪的狀态裡。”
他們既心急如焚又無可奈何地等了一天,又一天,再一天,辦公樓和車間裡還是空蕩蕩的,完全沒有要複工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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