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了兩趟公交,又坐了一段三蹦子,終于風塵仆仆地在縣城的旅店住下了,隻需要上海一半的價格就能住上3倍大的房間,普羅還試了一下,從房間的這頭翻兩個跟頭才到那頭。
耿可連見徒書貫在開行李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emmmm,晚上你們或許需要一些獨處空間,我去周圍逛一逛。”
徒書貫搖搖頭,“沒關系的,如果你感覺很孤獨就留在這裡,今天已經很疲憊了,我們會直接閉上眼睛睡覺。”
普羅說:“她已經走了。”
“啊?”雖然徒書貫什麼都看不到,還是下意識四下張望了一下,“隻剩你和我了?”
普羅點點頭,“是的。”
“她可真體貼啊……”徒書貫苦笑了一下,倚在床頭上,對普羅張開雙臂,“來吧——”
普羅痛苦地哼哼了一聲撲進了徒書貫的懷裡,他真是太喜歡抱着徒書貫了,徒書貫的衣料總是像嬰兒一樣柔滑,氣味總是令人熟悉而安心,情緒總是平和而穩定。
徒書貫用下巴摩擦着他的頂發,“今天是不是又逞強了?”
普羅點點頭,“我的頭好痛啊,翻跟頭的時候差點吐出來!”
“稍等,”徒書貫的手短暫地離開了普羅一下,“來,平躺下來。”
“啊?”普羅頭痛得迷迷糊糊的。
徒書貫搓了搓手心,用手掌罩住他的臉頰和口鼻,“呼吸——”
普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啊,草木汁液的味道!”
這是他最喜歡的味道,清新,青澀,一點兒都不甜,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脫力地躺在那裡,閉着眼睛從徒書貫的手掌裡汲取清新的空氣,仿佛置身在圖書館空間的那片小灌木叢裡。
他突然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笑起來,“哈!你像是要麻倒我的人販子。”
“好哇,待會兒我就要吃人肉包子。”徒書貫咬住他的肩頭,呼吸噴在他的頸窩裡。
普羅縮着肩膀把他推開,“癢癢!癢癢!”
“怎麼樣?好點兒沒?”
“啊……精神嘛是放松多了。但要是說頭痛的話,嘶……還是非甾體抗炎藥來的快一點呢。”
徒書貫笑着跪起身,下床去給他沖速釋布洛芬。
普羅撐起上半身,看着徒書貫穿着一次性拖鞋在房間裡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房間内安靜下來,“對不起,徒老師。”
“嗯?——”徒書貫用指尖彈着包裝袋的一角,把裡面的粉末全倒出來,“怎麼了?”
普羅沉默了一小會兒,“耿可連出事之後,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到底有沒有保質保量地對待我重要的人。”
徒書貫攪拌着速釋粉末,自己嘗了一口,吐出一口冷氣,“呀——這個薄荷矯味劑好上頭。所以呢?你覺得你也虧欠我?”
普羅點點頭,“對,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支持我,我想不起來我為你做過什麼。當然,對所有人都是這樣,施嚴試也實心實意地對我,郝老師可以說是我的精神導師,但我好像并沒有成為讓他們驕傲的學生,額還有,我好久都沒給我爸媽打電話了,還是你幫我安置了他們……我感覺自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太糟糕了……”
徒書貫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一邊攪拌藥液一邊坐在床沿上。
普羅捂住眼睛,“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你都這麼認真地聽,我懷疑我有沒有同等認真地聽你說話。”
徒書貫把紙杯遞給他,“天呐,你也太風聲鶴唳了!是因為心理治療還沒結束嗎?”
“不不不,我不是一直給耿可連強調‘你值得’嘛,同時我也在質疑我值不值得這一切。”
徒書貫嚴肅地抱起胳膊,“好的,讓我來回答你。首先我們先抛開你父母,因為他們跟你有血緣關系,你再離譜他們都會愛你。但是呢,我、萊博還有郝奇,我們跟你毫無關系,如果我們讨厭你,會馬上自己走開的。既然我們依然緊緊地團結在你身邊,那說明你做的很好,你出色地擔任了自己的角色。”
“我不覺得我做了什麼貢獻。”
“這說明你是個善良的人,你對别人的好全都忘記了,别人對你的好都妥善保存了。但是,讓我們客觀地分析一下,遇到你之後,我家庭和睦了、拯救了世界、擁抱了新生活,這樣的貢獻還不夠大嗎?我還想要什麼?”
“你擁抱了新生活?”
“對,我擁有關于生活的所有知識,但我在過去卻從未真正地生活。”
“真正地生活?”
“就好比此刻,我待在塵土和蚊蟲中間,坐在嘎吱作響的床上,我的鞋子有幹裂的風險,我的頭發更卷曲了,還有我的……”
普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徒書貫停止了他的長篇大論,進行總結陳述:“不論别人怎樣看待你,我打心底裡欽佩你,欽佩你的人格、你的無私、你的洞察力、你的适應力、你的堅忍不拔……”
普羅難為情地用喝完的紙杯扣住他的嘴,“别說了,太讓人害羞了!我有浪漫恐懼症!”
徒書貫的嘴巴在紙杯的肚子裡說:“你害羞的時候我也很喜歡。”
“徒老師!——”普羅推了他一把,背過身去,“你好奇怪哦,要麼閉口不言,要麼滔滔不絕。”
徒書貫轉到他的正面,沖他眨了一下眼睛,“我們隻有短短幾十年的相處時間,這一次,我一定一定要把想對你說的話,全部全部都告訴你。”
“好的,徒老師,我會非常非常認真地聽,每句每句都回應你。”
徒書貫和普羅四目相對着傻笑了一會兒,沉浸在愛情的滋養中。
“好啦,睡覺吧,明天我們就要長途跋涉了。”
“嗯。”
兩個人肩并肩躺下來,手拉着手,閉上了眼睛。
普羅在心裡十分用力地下定決心,“我一定要拼盡全力,今天、明天、後天、今後的每一天,都要這樣深刻而兇狠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