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安注視着自家師弟，這孩子心思摯誠，他還是不要明說反駁就好，反正見多了，桂睿就會懂的，“走吧，”他說：“我們去現場看看。”

兩人走出衙門，馬匹已經備好，水祿前方帶路，衆人一路向南，出了梅湧縣城門。

約莫一個半時辰的功夫，就到了最近一個死者所住的村子，衆人下馬，小巷裡空無一人，水祿頭前引路：“大人，這邊請！”

李佑安鼻頭聳動，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腐爛的花香。

一行人到了村落深處的那間屋子的門口，這屋子門上貼着挽聯，慘白顔色的燈籠随風搖動，水祿擡手敲門，提氣喊道：“秦嫂子，開門啊，我帶上官來看看情況！”

“砰砰砰！”連敲了十幾下，才有人走來開了門。

門後是個披麻戴孝的婦人，她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她拉着兒子的手倒頭就拜，哀哭不止：“大人啊，大人，我家秦大郎才三十出頭，死的冤枉啊，您一定要抓到害他的妖邪鬼怪替他伸冤啊！”

水祿連聲安撫，秦大嫂勉強冷靜下來，水祿說道：“這兩位大人要去秦大郎過世的地方看看，麻煩您頭前帶路。”

婦人呼吸急促，她擡起手，指了指院角的那口井，說道：“就是那裡，大郎死的時候我在做飯，他幫我打水。”

李佑安擡腳往井邊走去，石砌的井沿生着青苔，周圍鋪着青石闆，桂睿指着地上，說道：“師兄，你看。”

這裡被人竭力打掃過，但是青石闆縫隙裡，還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蹲下身撚起一些粉末。粉末入手冰涼，帶着一絲粘膩。他湊近鼻端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這氣味，就是他在小巷裡聞到的帶着腥臭的，仿佛是腐爛的花香。

“這是......骨灰？”桂睿也蹲下來。

“不全是，”李佑安站起身，“裡面混着别的東西，但我分辨不出來。”李佑安看向秦家寡婦，問道：“你家隻有你和孩子嗎？”

“不是，”秦嫂子搖頭：“家裡家公早些年去世了，大郎還有個弟弟，不過在外地行商，家婆尚在，隻是，大郎新喪，家婆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早晨出了門，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正說着，遠處傳來一陣哭聲。兩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老婦人跌跌撞撞地跑來，邊跑邊哭喊：“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秦嫂子聲音一緊，快步追上去，攔住老婦人：“娘，你去哪兒了，别亂跑了！”

老婦人擡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淚水：“我兒子……我兒子他……我不該……讓……讓他去……看……”

話未說完，老婦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李佑安連忙扶住她，卻發現她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

桂睿也上前幫忙，卻在碰到老婦人的瞬間臉色一變：“師兄，她……”

李佑安已經察覺到了。老婦人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皮膚迅速松弛，頭發大把脫落。她的咳嗽聲越來越弱，最後化作一聲歎息，整個人癱軟下去。

“退後！”李佑安拉着桂睿急退數步。隻見老婦人的身體迅速幹癟，最後化作一堆灰白色的粉末，與地上的那些一模一樣。

桂睿倒吸一口冷氣：“這……”

去看，看什麼？這老婦人難不成知道了什麼線索，被幕後黑手殺人滅口？

“水祿！”李佑安站起身，提氣問道：“這附近，還有人身死嗎？”

水祿一愣，大聲回答：“有，還有五戶人家，都是家中壯漢！”

“走，去看看！”

水祿走在前面，李佑安與桂睿緊随其後，衆人剛出秦家院門，就看着門口蹲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怯生生地擡起頭來，衆人隻覺得心頭一顫——

這小姑娘，生得着實漂亮可愛。

小妮子約莫七八歲，身着一襲淡粉色的襦裙，裙擺上繡着精緻的梅花，烏黑的長發被梳成兩個可愛的發髻，髻上點綴着幾朵小巧的珠花，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對銀鈴铛，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顯得俏皮又靈動。

她的臉龐圓潤如玉，肌膚白皙透亮，一雙大眼睛如同秋水般清澈，眸光閃爍，小巧的鼻子下，嘴唇粉嘟嘟的，此時她抿着唇，一臉苦惱。

小姑娘整個人宛如從畫中走出的瓷娃娃，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李佑安艱難收回視線，卻突然感覺袖口被人拉住，正是那個小丫頭，“大哥哥，”小女孩怯生生地說，“你們是來抓壞人的嗎？”

“是啊，”李佑安一愣，也不知道為何，他半蹲下身子，問道：“小姑娘，你有什麼事要告訴哥哥嗎？”

“巷裡來了個老道士，”小姑娘聲音軟綿綿的，她繼續說道：“他要去後山收一個蟒蛇妖怪，可是，那個蟒蛇妖是個好妖怪……”

“胡說！”水祿厲聲斥道：“哪有什麼好妖怪？”

“可是，”小姑娘梗着脖子說道：“阿莽救過我的性命！”

“你這小姑娘，那蟒蛇妖定有圖謀，說不定就為你這細皮嫩肉，”水祿說道：“也不知是哪位道友行此義舉？殺了也……”好。

“水百戶，”李佑安打斷了水祿的話，凝視着小姑娘澄澈透亮的眸子，他落在腰間的手緊了緊，說道：“你帶人去此地五處受害人家中，引諸家屬進城，嚴密保護。”

“是，卑職遵命，大人呢？”

“我随這位小姐去看看。”李佑安說道。

“大人，你莫聽着小丫頭胡說……”

“放肆，你還要管本官行事？我看你諸事不辨，隻以族群判好壞，難堪重任，”李佑安斥了一聲：“本官行事自有分辨，你還不帶人速去！”

水祿一驚，面上驚疑不定，難道眼前這位大人偏袒妖物，天下哪有什麼好妖怪？但他不敢再多說，領着手下人趕緊走了。

……

土地廟神宅裡，土地公一臉愁苦地哄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這小姑娘和剛剛李佑安見的小妮子一模一樣，隻是沒有那妮子那般靈動可愛。

“阿公，”小妮子抽着鼻子，她拉着土地公的袖子：“你保證，你能救下阿莽！”

“我保證，我保證，那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