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一下,怒了一下。謝必安“哼!”了一聲,一下扯回自己的手,沒扯了。
四人往彼岸花路深處走去,周圍都是彷徨混沌的魂魄,也不知黑白無常使了什麼法術,周圍的魂魄對他們視而不見。
李佑安跟在這兩人身後,就瞧着這黑白鬼神拉拉扯扯,最後黑衣的那個兩手抓住了伴侶的手,白衣的擡頭瞧他,蓦地一笑,兩人十指交錯。
黃泉路上新死的魂魄熙熙攘攘,卻無人說話,混沌的魂魄飄悠悠往鬼門關走去,悠長的古徑安靜得仿佛落針可聞。李佑安擡首瞧去,路邊的指路燈光芒幽幽。
人之新死,走在這條路上在想什麼——回憶生前往事,思念往昔故人——李佑安視線落在彼岸花細長纖細的花瓣上。
兩世為人,他問心無愧——李佑安神色放松,心裡莫名地安靜下來。
白無常收回視線,一回頭,就瞧着滿眼隻有他的伴侶,他低下頭,鬼神無影,雪白的靴子踩在粗糙的青石闆路上,千萬年來,這條路他和他的伴侶走了不知道多少回。
十殿閻羅合力在這條路上繪制了靜心法陣,隻求死魂安甯,輪回太平。
能讓黑白無常親自接引的魂魄,不是窮兇極惡的罪人,就是功德圓滿的善人,要麼就是怨氣滔天的冤魂,所見之滔天罪惡,所聞之大慈大悲,所曉之冤情似海——
大悲、大喜、大善、大惡……
白無常倏然回過神,手心癢癢的,他低頭看去,黑無常的手指輕輕地在他的手掌上畫着圈,帶來一陣陣酥麻的感覺。白無常展顔一笑——這路上黑白無常但凡少一人,都走不下去。
白無常握緊了伴侶的手,擡頭看去,眼前一座巨大城樓巍然挺立,正是鬼門關。
鬼魂排好隊伍,初審姓名出身,靜候入門,李佑安仰首看去,隻見城門口人山人海,他回首望去,隻見千萬條黃泉路彙集于此,而新死的鬼魂,穿着各異,從古至今,衣着都能看見。
三千小世界時間各異,李佑安恍然,但黃泉地府隻有一個。
門口衛卒林立,手握武器,嚴陣以待。
“跟我來,”白無常指着入城道路說道:“我們從獄卒道路速速入城,穿城而過,引你二人魂魄還陽。”白無常說道:“地府規矩森嚴,還陽魂魄也需登記,你二人且放心,此記錄對你二人壽辰無礙。”
黑白無常領着二人往獄卒道路走去,這條路上隻有幾個腳步匆匆的獄卒,這些鬼差看清領路的是黑白無常,都麻溜地行禮讓開。
到了門口,門口擱着一個桌案,守門的鬼差“騰”地站起身:“七爺,八爺,”鬼差恭恭敬敬:“兩位今日又引善人入城?”
“誤入黃泉的活人,”黑無常随口解釋:“主君也知此事,你且記下他二人名字就放他二人入城。”
“是這樣啊,”鬼差連忙從一打書冊裡翻找出一本幾乎嶄新的書冊——上書還魂譜——鬼差說道:“用什麼筆都行,二位簽個名,就可通關。”
李佑安看向桌案,他覺得甚是有趣,桌上有毛筆、有鋼筆還有黑色中性筆。李佑安撚起毛筆,簽下姓名,黃五娘緊随其後。
“好了,”李佑安一頓,還是喚道:“七爺,八爺。”
謝必安擡眸看他,白無常懶洋洋地倚着伴侶,範無救任由他動作,他的伴侶手搭在他減傷,手指仿佛不經意一樣觸碰着他的脖頸,癢癢的,涼涼的。
李佑安眨眼,他餘光看着負責登記的鬼差,已經把本子收好的鬼差裝模做樣的整理着書冊,低着頭也不看人,一副“我真的很忙”的樣子。
“那走吧。”謝必安微微側頭,伴侶的長發從肩後滑落,他随意的撩起這縷頭發别到耳後,指尖刻意地觸碰到他的耳垂,帶來一陣輕微的酥麻感。
“别鬧,”黑無常鼻音重重:“走了。”
入了鬼門關,再走便是望鄉台,李佑安極目眺望,隻見望鄉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裡——正是楊瑾。
也許是黑白無常暗自用了神通,眼瞧着遙不可及的道路十幾步就到了望鄉台,李佑安剛走到高台下,就瞧着楊瑾瞧向了他。
“師父!”李佑安叫了聲,聲音發出,他才聽見自己聲音裡帶着濃濃鼻音,他懸着的心落了地,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無事了,慎甯,”楊瑾聲音溫和:“過來看看。”李佑安小跑上了台階,他在楊瑾身邊站定。
哪怕黑白無常親切溫和,哪怕這對情侶欺負逗弄了他一路,還喂他吃了一路狗糧,但隻有看到師父的這一刻,李佑安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