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弦凝
幸村屈指叩響柚木門扉時，紫檀座鐘正敲響第十一下。門内傳來鍵盤急促的敲擊聲，混着松香氣息從門縫溢出。
"進來吧。"白鹭的聲音裹着電子設備的微溫。
他推開門，看見少女蜷縮在星雲圖投影裡，液晶屏藍光在她鼻尖跳躍。溫牛奶遞過去時，指尖觸到她虎口處未愈的弦痕——那是上周陪練時被真田的殺球擦傷的。
“這麼晚還在忙什麼？”幸村走到她身後。
白鹭看着屏幕，手指不停地敲擊着：“你們的訓練計劃，我還打算給學生會做一些規劃，現在還在整理信息。”
她低頭抿了一口牛奶：“剛好瑛子阿姨把R.S公司的一些項目給我練練手，父母的産業我總要接手的。”
幸村聽後，蹙起眉頭，轉過身，仔細打量着這個偌大的書房。
遠處三角鋼琴靜靜地矗立在落地窗旁，琴蓋和頂蓋緊緊閉合着，已經許久沒有打開過了。
一把小提琴靜靜地躺在鋼琴的頂蓋上，和鋼琴的漆面相互映襯着，閃爍着細膩溫潤的光澤。
房間裡彌漫着松香氣息，在告訴進來的人，小提琴的主人常常在這裡拉動它，以至于這香味，已經滲透進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幸村緩緩走過去，把小提琴收起來，放入琴盒中。
那幾張被風吹動的樂譜，他也細心地整理好，放置在旁邊的架子上。
上次白鹭吹過的長笛，此刻也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幸村将那些散落的東西都一一收拾妥當。
他撫過德沃夏克《自新大陸》的碟片，塑封膜上留着指紋狀的薄灰。記憶閃回七歲時的琴房：白鹭踮腳夠琴鍵，玫瑰花和譜頁一起紛飛，自己總偷偷把節拍器調慢兩格。
風輕拂窗簾，它們随風輕舞，如同輕盈的仙子在夜幕中翩翩起舞、搖曳。
幸村支起身體，目光在房間中遊移，眉頭不自覺地緊鎖。
兩個月前還空蕩蕩的書架，如今卻擠滿了各種書籍文件。
它們整齊排列，按照順序擺放，每一層書架都貼有标簽：經濟、政治、科技、運動健康等等。
每一本都緊密挨着，書頁間偶爾露出書簽的一角，顯露出它們是頻繁被翻閱的寵兒。
在書架旁，一張巨大的桌案上，堆滿了文件夾，它們被不同顔色的标簽區分，顯然是為了女孩的方便而設置。
女孩面前的屏幕上，字符快速跳動，她仍在忙碌地敲擊鍵盤。
她的手指停了下來，感覺到了幸村的沉默。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隻有鍵盤的敲擊聲和窗外風的輕吟交織在一起。
幸村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鋼琴漆面，月光正沿着德彪西樂譜的折痕流淌。"當時邀請你來網球部，是盼着你多看看球場外的天空。"他指尖掠過白鹭肩頭絨毛般的月光，那裡還粘着網球拍的減震粒。
"可我現在看見的天空，"她轉動座椅，發梢掃過《國富論》燙金書脊，"是文太接住高空球時瞳孔裡的雲絮，是蓮二筆尖暈染的數據極光。"
月光悄然攀上陳列櫃，照亮三枚生鏽的滑雪獎牌。幸村注視着白鹭腕間随呼吸起伏的護腕，那下面藏着當初事故留下的閃電狀疤痕。
他想起上周暴雨訓練賽，這雙手腕如何精準接住真田的"雷"。
"但阿鹭的鋼琴..."他輕叩琴蓋上積灰的節拍器，貝多芬畫像正在蛛網下蹙眉，"上次打開是多久以前了呢？"
白鹭靜靜地聽着，她的眼神中閃過了然。
她的手指向桌案另一旁的沙發，輕聲說道：“阿市，你先坐吧，我收個尾。”
白鹭的手指在鍵盤上迅速敲出最後幾個字，然後将筆記本電腦合上，轉過身來面向幸村。
"阿市，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真的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她的聲音柔和而堅定，她的眼睛裡閃爍着對未知挑戰的渴望和對當前生活的滿足。
幸村坐在沙發上，看着白鹭，眼中滿是欣慰與憐惜。
"我隻是不想你太累，阿鹭。你總是這樣，無論什麼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從不讓自己有片刻的休息。"
白鹭笑了，她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她走到幸村身邊坐下，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那纖細的輪廓。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但是我是不可能把網球部放下的。”
她仰起頭，看着幸村，眼裡是不容拒絕。
幸村剛要開口，白鹭就擡手示意他聽完。
她的手指在空氣中劃過，仿佛要抓住些什麼。
“我手上的工作并不是我一個人在處理，很多老師都在幫我，這些并沒有把我壓垮，反而能讓我腦子清靜些。”
她的聲音輕柔而又堅定，在夜空中回蕩。
白鹭起身，赤腳踩過柚木地闆的年輪。她推開落地窗的動作驚散了雲層，海風卷着紫藤花瓣撲進财務報表的夾頁。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白鹭靜靜地伫立着，目光落在院子裡那兩棵緊挨着的高大喬木上。
喬木的枝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就像一幅水墨畫。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子，把人帶到遙遠的地方。
白鹭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窗棂結霜處，月光正在那裡雕刻冰裂紋。
“你應該知道吧，車禍時我剛好也在車上。”
月光在她顫抖的睫毛上碎成星屑，"急救人員說，媽媽至死都保持着環抱我的姿勢。"
一陣微風悄然拂過，院子裡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在訴說着什麼。
幸村的手掌覆上她冰涼的腕骨，那裡跳動着過于急促的脈搏。他想起去年的雨夜，白鹭蜷縮在器材室角落，被雷聲驚醒的舊傷像困獸般撕咬理智。
她轉身時帶起松香與止痛貼的氣息，“我需要忙一些，才能不去想當時的場景。”
她又擡頭看向了天空，那深邃的夜空仿佛有着無盡的奧秘。
她的語氣逐漸堅定：“有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麼要把體力練得這麼好，可又想想這也許是祝福吧，可以讓我有足夠的精力去追逐夢想，追逐着父母的腳步。”
白鹭轉過身來，看着幸村，眼中的悲傷與倔強快要溢出來了。
“阿市，你和景吾、弦一郎他們好不容易把我拉出來，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幸村看着白鹭，眼中滿是心疼和憐惜。
他知道這件事對白鹭來說有多麼沉重，但他也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她。
他站起身，看着白鹭笑道，“我知道的，我們阿鹭一直是個堅強的小女孩的。”
白鹭笑了，眼角泛起淚花，在月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