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喊出媽媽的瞬間,盛靈和文宜都聽到了她咬合上下牙清晰的聲音。文宜根本不放在眼裡,還輕輕笑了一聲。
林瑛看不出一點神色的變化,立刻接話:“Jacob,你怎麼在這兒?”
盛尋不敢吱聲,僵直在原地。王冕和文宜站在兩位女生的後排,按理說應當是文宜開口解圍。但盛靈心裡清楚,此刻他怕不是恨不得這樁父女母子的雙喜臨門被撕開。
“林阿姨,你居然是王冕的媽媽。太有緣分了。”
“盛雪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兩位不同年齡段的女性飙起戲來足以讓盛堂華聽的一愣一愣的。他還沒反應過來,盛靈的手就自然地搭上了林瑛的掌心。
兩人好似相見恨晚,有聊不完的話,完全忽略身邊的其他人。聽了一會兒盛堂華忍不住插口:“這是我大侄女,我大哥家裡的。你們在哪兒見過?”
他裝病進醫院的事終歸不是什麼上的了台面的事情,她也下意識地略過那次會面。“我給盛雪開家長會認識的,Kelvin和小雪同班。隻是沒想到她也是王冕的媽媽。”
“Jacob,來見過盛叔叔。”
王冕從兩位女生間穿出去,還是有些呆滞地叫了一聲。他恍然大悟也介紹起了盛尋。
“隻是,你們怎麼?”
“哦,王冕特别擅長滑雪,一來二去地就認識了。對吧,文宜。”盛靈從小撒謊都有個防真标識,她喜歡咨詢别人的意見。像是找一張認證文件來佐證自己并非弄虛作假,撐撐底氣。
“對。”多一個字他都不想說。
送走這對璧人,盛靈臉上挂着的笑被冷汗拖拽着消失。王冕後知後覺地沉默起來,他知道這不算好事,更清楚在與林瑛的感情相比,他這段大學戀情什麼都不算。自小是在單親家庭長大,他太明白林瑛背負着什麼才笑臉相迎度過二十年。
眼下父親已有小兒子,他們這對前妻生的、親緣淺薄、看不順眼的兄弟退無可退。
王冕随便找了個借口就先行離開,借口是什麼不重要盛尋是否首肯也不重要。他隻是在此刻還需要走個形式,别太失禮。
他走後,盛尋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盛靈向前踏出一步,她沒如預想一般乳燕投林。眉頭皺起,僵滞着脖子擺出質問的表情。
文宜挺身而出把盛靈掩在身後。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和我說呢?”
盛靈張口結舌,文宜反應過來,當即說:“盛靈怎麼會知道她是王冕媽媽。你别忘了,那天宣州我們都沒下車。”
盛尋猛地擡頭看向文宜,一口濁氣斷斷續續地從心裡飄出來。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文宜真的不是家裡的哥哥,他隻是盛靈的男朋友而已。
她把手裡的紙質票塞到盛靈手裡,失了魂。“跟大伯母說聲我來過了。盛雪身體不舒服,我回去照顧她。”
這一次,無能為力渾身僵硬的人換成了她自己。盛靈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說不出話。
文宜打個響指:“别發呆了,這下你有時間好好欣賞你的傑作。”
“傑作?”
“對,這場畫展。”
幾分鐘的時間,她身邊又隻剩下文宜一個人。她跨了一步,牽起文宜的右手,熟門熟路地找到指縫,緊握着,汲取多一點重新振奮的力量。
“無論什麼時候,你别這樣轉身就走,行嗎?”
他沒有絲毫猶豫,他對兩人的未來沒有過多的暢想,隻有堅實的自我認知。“當然。”
“你不管做木棉還是橡樹,我隻管做攀緣的淩霄花。”他用肩膀撬起盛靈低下的頭,笑着問:“盛大小姐不會不願意吧?”
盛靈釋放動人的香味,引/誘着他一點點靠近,距離近無可近之時才願開金口。“放心吧。我就喜歡纏我的。”
兩人手牽手從頭開始看展,盛靈邊走邊講選畫和布展期間的趣事。這其中很多文宜在她辛勞的過程中都聽過,但這不妨礙他一樣給出或笑或肅的完美反應。
“這幅可不是春天,你看荷花都開了。你還把它放出來。”文宜走到一副夏日的賞荷圖問道。他心裡隐隐在擔心盛靈是故意而為之,蘇易簡這十年來都不曾畫過荷塘。她特意擇出這一副,既不符合“春”的主題,又同其他畫作沒有強關聯,萬一是在提醒什麼呢?
他不能視若無睹。與其等死,還不如他主動問出來。
盛靈把他的頭掰到左邊,又掰到右邊。文宜一頭霧水。
“往左看,是2007年的春,往右看是2008年的春。這幅畫就是中軸線。左邊還隻是溫婉江南,右邊再怎麼春意盎然都帶着一股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欲語淚先流。我對那年剩下的三個季節沒什麼印象,都被08年去看奧運的震撼沖淡了。唯一有些熟悉的就是盛家老宅的荷塘。可惜,這麼多年疏于打理聽說已經荒廢了。連淤泥都曝曬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麼多年你就沒想過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