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風啟刀告訴毛小豆,次日便是初十,從他們進谷前借宿的那戶農家往東五裡,有片湖邊空壩,每月初十,空壩上都會有個集市,附近村莊的農戶都會來趕集。因為附近沒有城鎮,所以集市很熱鬧。他問毛小豆,是否想要去逛逛。
毛小豆連忙點點頭。她進谷來已經半月,因為考慮自己畢竟是外來人,谷中太多地方她不便冒然前往,而遠一些的山林地帶,幾乎沒有山路,全是陡坡峭壁,她根本無法上去,所以,她在谷中的活動範圍其實很有限。
風啟刀則每日上午都去山林中練習刀法,下午則進洞靜修,太陽偏西時出來。
風啟刀不煉法器,這倒是讓毛小豆有些意外。風啟刀告訴她,自己并不想成為煉器師,風揚眉也沒有勉強他學,隻讓他專心修煉所喜歡的刀法。風啟刀所修刀法叫做霁雲刀法。陳舊泛黃的一本《霁雲刀法心傳》,是風揚眉年輕時一位谷中前輩臨終所贈。風啟刀的名字,其中所帶刀字就是因為他喜愛刀法而來,其中的啟字,則是他原本名字中所帶。
現在毛小豆聽說可以到谷外熱鬧集市逛一逛,自是很高興。
翌日一早,吃過早飯後,風啟刀将馬車準備好,就同毛小豆一起,趕着馬車往出谷山路行去。
出谷之時,毛小豆依然被黑色的柔軟樹葉蒙住眼睛。走過同樣水路後,他們重又到達谷外大湖邊。上岸後,便往集市所在的壩子行去。
到達時,已是巳時,湖邊空壩已熱鬧非常。農戶們向來早起,适逢趕集日,更是早早就來了。集市街道狹窄,馬車無法通行,統一停在集市外的湖邊。
在谷中待了安靜的半月,突然來到人多熱鬧的地方,雖說隻是一個集市,卻也讓毛小豆情緒有些高漲,同風啟刀兩人,沿着狹窄街道,一條一條逛着。
集市上賣五谷雜糧、新鮮蔬菜水果、各種幹貨,也賣一些農家手藝人做的日常用具,還有農家自己染色的土布,雖然顔色不多,花紋簡單,卻透着一種天然的質樸。
他們買了幾斤日曬幹筍、果幹、一籮葡萄、一筐龍眼、黃小米和面粉各一袋、五隻風幹鴨。把東西放到馬車上後,已快晌午,然後折返集市上吃午飯。
風啟刀帶毛小豆到一家賣滾鍋羊肉的臨時鋪位前,要了三兩羊肉,并兩碗米飯。待切成片的羊肉、米飯和一碗清湯端上來,風啟刀舀了幾勺清湯并羊肉到毛小豆的米飯碗中,說道:“慢慢吃,不着急。”
毛小豆點點頭,顫抖着左手,用小勺,一點一點,慢慢從碗中舀羊肉湯泡飯吃。
為了不讓毛小豆心慌,風啟刀也故意吃得很慢。
簡單的一頓飯,兩人吃了很久。
吃好後,他們站起來,準備沿集市街道走去停馬車的湖邊。卻不想,剛轉身,迎面就走來一個紫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們。
“原來真的是你們,我看着就像。”風紫煙笑着說道。視線掃過風啟刀,然後停留在毛小豆身上。先盯着她頭上的帽子看了一會兒,然後往下移,最後停留在毛小豆垂在身側不停顫抖的左手上。
那天第一次見毛小豆,因坐在馬車上,風紫煙雖看到了她,但看得不仔細。現在,毛小豆站在明亮的天光之下,風紫煙便能把她仔細打量一番。然後再次笑着看向風啟刀,說道:“風啟,你們是不是現在打算回去了?你是不是駕着馬車來的?”
風啟刀答道:“嗯。”
“那可不可以順便捎我一程,順便幫我帶樣東西回去。我剛才看中一個櫃子,還正想着該怎麼拿回去。櫃子有點大,如果在此使用法術,未免引來衆目睽睽,我不想在普通人中顯得那樣高調。”
這樣的忙,自然不能夠拒絕。風啟刀隻得答道:“好吧。”
“那你們先跟我來。”
風啟刀和毛小豆于是跟着風紫煙去買她剛才看中的櫃子。
風紫煙特意走在毛小豆身側,并借着避讓行人,往毛小豆身邊靠了一下,借機碰了她被衣袖遮住的右手。心下了然,先前猜得沒錯,果然是個雙手殘疾的人。沒想到向來遠避塵世又不喜歡與人相處的風啟刀居然帶了個這樣的人回來,也不知兩人是有些什麼淵源。風紫煙滿心的好奇。
然後笑着問毛小豆:“不知毛姑娘,今年多大了?家是哪裡人?”
毛小豆未想到風紫煙會同她說話,毫無準備,微一愣後,道:“我今年已滿十六,家是,是,西城附近一個山邊小村。”
風紫煙又笑着看向風啟刀:“風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毛姑娘都來谷裡好幾日了,你也不為我們相互介紹一下,莫非是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了?”說完,又問毛小豆道:“毛姑娘,你和風啟是怎麼認識的呢?”
“我們、我們……”毛小豆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風啟刀這時開口道:“紫煙,小豆嚴格來說,是師父的客人。多年前,師父與小豆和她娘有過一些淵源。這次,我們不過是街頭偶遇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雖然對此半信半疑,而且風啟刀語焉不詳,說了就像沒說,不過既然都把風揚眉搬出來了,還親自為毛小豆解圍,接下來再想問什麼,也是不合适了,風紫煙于是就此打住,同他們說起她看中的那個櫃子:“那個五鬥櫃,黃花梨木打成,做工好就不說了,雕花也十分精美,完全不輸大城鎮的手藝人。風啟,你是知道的,我那裡,寝室本來就空,正好就缺這樣一個櫃子。待把這個櫃子放進去,就剛剛好。”
風啟刀默默走着,沒有答話。他是見過風紫煙的屋子,不過,也就一次,還是兩年前她回來重新開辟住處時,受她所邀,去了一次,在外間堂屋小坐了片刻,之後便再未去過。至于内間的寝室,他就沒有進去過。
風紫煙說完時,仿似不經意看了毛小豆一眼,不過并沒有看到她期待中的意外或是不快的神情,相反,毛小豆完全沒有什麼反應。
毛小豆雖在聽他們說話,但對内容并不在意。倒是右前方,一個中年婦女正在賣的未盛開的荷花,已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荷花全部插在一個木桶中,沒有盛開的粉紅色花苞,顔色鮮嫩又飽滿,看起來十分喜人。
風紫煙略微有些失望。
很快,他們就到了賣櫃子之處。占地不算小的攤位,櫃子并不多,隻有四個,五鬥的隻有風紫煙看中的那一個。其他都是各式各樣的凳子椅子,以及高矮不同的幾張小圓桌子。風紫煙也不耽擱,很快付了錢,請其中一個矮壯男子幫她把櫃子搬到馬車上。矮壯男子将櫃子背在背上,跟着他們往馬車走去。
走到馬車前,風啟刀打開車廂門,男子将櫃子放入車廂。男子離開後,不等風啟刀開口,風紫煙已經走到車廂前,躍上了車前的座位。
風啟刀也不便再說什麼,隻能對毛小豆道:“那小豆,回去你就坐車廂裡。”
毛小豆無所謂地點點頭。
馬車很快走了起來。
毛小豆靠着車廂,剛剛閉上眼睛養神,風紫煙的聲音突然從外面飄進來:“毛姑娘雙手已殘,這次莫非是來投靠風大伯的?”
毛小豆下意識睜開眼。但再沒有任何聲音傳進來。
車廂外,風紫煙剛剛說完,風啟刀立即朝後方丢出一道法術,設了一道結界,把車廂隔離在後。
然後風啟刀說道:“小豆坐在後面,我們就不要再議論她的事了。”
風紫煙笑起來,道:“你不是已經設了結界嗎?現在她又聽不到!”
風啟刀未答話,隻沉默地駕着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