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的男子聲音響起道：“區區小事，風公子不必客氣。”

男子聲音說完，風雪原地打了個旋，很快就消失了。

夜無虞道：“那風啟，我這就去見見靈鹿。”

風啟刀道：“去吧。”

夜無虞剛準備走，又想起什麼來，同風啟刀道：“風啟，你就在冰洞中等我，不要去外面了。”

風啟刀笑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夜無虞點點頭，馭劍離開了冰洞。

往東十五裡，正對兩座雪山間的開闊之地，遠遠就見到靈鹿卧坐在雪地上。若非今夜月色明朗，夜空淨透，雪地上看得分明，通身雪白的靈鹿坐在雪地中，幾乎就要與雪地融為一體了。

夜無虞在靈鹿前方落下，走過去，在靈鹿身前坐下。心中的感激湧出，似有千言萬語，竟不知該說什麼了。

旁邊的雪地上突然吹起一陣雪花，男子溫和的聲音說道：“今晚月色甚好，雪域已經許久未出現過這般皎潔的明月，夜姑娘就陪在下賞賞月吧。”

夜無虞點點頭，坐到靈鹿身旁，同靈鹿一起，靜靜看着懸在空中雖不完整，卻潔白如玉的月亮。

許久，夜無虞收回目光，看着靈鹿，認真地說道：“靈鹿，謝謝你。你不但救了風啟，還救了我。我欠你太多，不知能有什麼為你做的？”

靈鹿仍然靜靜看着月亮，隻是夜無虞面前又吹起了一陣輕盈的風雪，溫和的男子聲音開口道：“近四十年來，雪域失去了很多生靈，生機已不複從前。原本冰湖以北的廣袤雪原，生活有很多雪原狼，後來，漸漸所剩無幾。在下雖說是雪域靈獸，神識與整個雪域相連，卻無法阻止雪域發生的事，隻能靜靜看着一切發生。但現在，雪域又能重獲安甯，生機也将慢慢恢複。此事，雖非姑娘一人所為，但若非因為姑娘，此事也斷不會成。所以，夜姑娘，切勿再言相欠之語。”

夜無虞反應過來，邪修藏身于荒地，定是從雪域擄掠各種生靈做肉糜，以供厭生花吸食。

夜無虞很快想到一個問題：“靈鹿，邪修難道已經被除？”

靈鹿未回答這個問題。此問題已經超出它可以回答的問題範圍。作為靈獸，雖然知道很多事，甚至能預知某些事，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卻都是有守則要遵守的。

夜無虞也就未繼續追問下去。繼續仰頭，看着空中的月色，心中卻變得沉甸甸的。

靈鹿突然轉過頭，烏黑的圓眼睛靜靜看着她。

夜無虞剛剛對上那雙眼睛，困意就突然襲來，瞬間便睡了過去。

等夜無虞醒過來時，已經來到一個四壁合圍、上方中空的冰洞中。

中空的冰洞，上方露着一片圓形的深藍夜空，月亮正高高懸在正中。與月亮相對的，是冰洞中一個圓形的冰池。池中沒有水，隻有無數半透明的冰晶密密地懸在池中，閃着晶瑩光亮，緩緩飄動着。

夜無虞正坐在池邊，靈鹿卧坐在她旁邊。

冰洞看起來是封閉的，除了上方中空的洞頂，再沒有其他洞口或是裂縫。這個冰洞同之前見過的任何冰洞都不一樣，而且她是睡着後被帶到這裡來的，夜無虞頓時反應過來：“靈鹿，這難道是你的冰洞？”

溫和的男子聲音在洞中響起，帶着笑意：“夜姑娘猜得沒錯，這正是在下的洞府。前面這方懸晶池，乃是在下的命池，在下便是由此池中孕化，待壽終，也将在此池中消解。”

夜無虞看着晶瑩閃亮的半透明冰晶，歎道：“這些冰晶真美。”又看看靈鹿，明白過來，靈鹿本是這些冰晶所化，所以才會如此雪白潔淨。

“夜姑娘，請将眼睛閉上片刻。”溫和的男子聲音說道。

“哦。”夜無虞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依言将眼睛閉上。

一陣微微的旋風在池中吹起，帶起一些懸浮的冰晶。冰晶緩緩移動到夜無虞面前，化作一束晶瑩的光，飛入夜無虞額間。

夜無虞隻感到神識中落入一道極為純淨的光亮，緊跟着透體清涼傳遍全身脈絡，蓦地睜開眼，頓時發現眼前的世界亦變得更加清晰明亮，驚道：“靈鹿，剛才……”

溫和的男子聲音帶着笑意響起：“此懸晶池中的冰晶，存在于此已經數千年，未曾受過任何污染，是這世間至純至淨之物，可保神識清明，不受任何邪污之氣侵染。剛才，在下送了一點給姑娘，還請姑娘勿要介意。”

夜無虞意外地看着靈鹿，心中的感激早已無法言表，半晌，才帶着一絲慚愧說道：“靈鹿，謝謝你。”說完，想了想，道：“還是讓我幫你梳梳毛吧。”

話才剛落，一陣寒風已将之前夜無虞送給靈鹿的木梳送到了她面前。

夜無虞接過梳子，輕柔而又十分細緻地為靈鹿梳起頭頂耳背以及脖頸上的軟毛來。面對靈鹿屢次給她的幫助，她還能做什麼呢？隻一句謝謝太過蒼白。唯有此時，将所有的感激、感動，化為輕柔的動作，為愛潔的靈鹿，細細梳理梳理皮毛。除了此時短暫的陪伴，她什麼都做不了了。

冰洞上方的月亮，已經漸漸偏移，到了洞口邊緣，很快就要從視線中消失了。這樣如常的景色，靈鹿已經看了數百年，但唯獨這個夜晚，是這樣特别，因為它不再是獨自對月而坐。今夜，雖非滿月，但月色甚好。今夜，有人陪它坐在自己的命池邊，靜靜欣賞月色，還為它耐心細緻地整理儀容。

雪蟒曾問它，為何要做這些事。那時，它是怎麼回答的？對了，當時的它，低頭沉吟片刻，然後緩緩道：“因為心中曾感受過某種悸動，然後，便再也忘不了那種感覺了。”

夜無虞同樣是在昏睡之後，被送回原處的。隻是，醒過來時，靈鹿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天際已經透出一絲淡淡光亮。

夜無虞站起來，環視四周，似乎看到一抹純白的身影，隐入到了不遠處的山壁後。夜無虞于是對着那個方向大聲道：“靈鹿，我走了！等有時間，我一定會來看你的！下次來，定會準備一把更大的梳子！你保重，再見！”說完，馭劍而起，往原先的冰洞飛去。

白色的身影，慢慢從山壁後走出來，看看已經遠去的身影，眼中溢出一絲笑意。

夜無虞趕回去時，風啟刀正在冰洞外等她。

“風啟，我們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