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飄蕩着一陣悠揚的鋼琴聲,他知道在哪裡能找到克雷爾。不顧管家的阻攔,穿着睡衣赤着腳就開始往樓下跑。
這間别墅的内部構造跟城堡的幾乎一模一樣,白硯沿着樓梯一路跑到地下一層,推開了走廊上的一道木門。
原本是廚房的地方如今變成了一個小型音樂廳,音樂廳中央把這一架三角鋼琴,克雷爾的手指飛快地在琴鍵上滑動,悠揚的音樂如流水一般傾瀉在整個大廳。
他整個人都沉醉在音樂中,像個正在表演的年輕音樂家,突然樂聲戛然而止,克雷爾雙手懸浮在黑白琴鍵上。
“怎麼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不冷嗎?”
白硯朝着音樂廳内掃了一眼,整個房間除了他們再沒有第三個人。
“聽說你今天要舉辦一場家宴,妹妹和母親也過來了嗎?”
克雷爾慢慢走到他跟前,他臉上帶着一隻野獸面具,面具下的雙眼沉靜如水。
“是的,我派車子去接她們,這會兒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妹妹剛從學校拿到畢業證書,作為哥哥,你應該好好給她慶祝一下。”
克雷爾擡手在白硯額前的碎發上輕輕掠過,看見他緊張的表情,又把手收回,像是觸電了一樣。
他并不想折磨白硯,折磨他就像是在折磨他自己,每次看到白硯瀕死狀态下痛苦掙紮的樣子,克雷爾自己的心髒像是被無數根尖刺刺穿了一樣,一陣陣地抽痛,也總是會在最後一刻心軟把人救下。
白硯以為自己死了十幾次,實際上他一次都沒有真正死去過,再次直面白硯,克雷爾知道自己又敗了,敗得徹底,他又毫無底線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對我笑一下,隻要笑一下,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之前的日子,繼續對你好。”
“但這不是我想要的,在虛假的甯靜中度過一生,這叫自欺欺人。”
“那你想要什麼?”克雷爾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但他的嘴角卻因為内心的苦澀變了形,他根本不想從白硯嘴巴裡聽到答案,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問了出來。
“克雷爾,我們還是好好談談吧,不要再在這裡互相折磨了。”
“什麼叫互相折磨?這些日子以來,遭受折磨的隻有你吧。而且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别忘了你在牢籠裡,而我是在牢籠外面。”
“對,你說的沒錯,你确實站在牢籠外面,因為你是守衛而不是囚犯。你和另外三個人都是這所監獄的守衛,你們是不是在找一個終結者?”
一番話又把克雷爾内心的怒火給點燃了,他緊繃着下巴,低沉的聲音裡滿是威脅。
“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誰,因為這一切都跟你沒關系。”
“萬一有關系呢,萬一我就是那個終結者呢,你們都不測試一下嗎?”
“不!你不是!”
伴随着這一聲大叫,地面發生了輕微的震顫,克雷爾無法控制情緒,導緻這個幻象空間出現了不穩定。
白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動怒,終結者對他來說應該是個非常重要的存在。
目前的情況再惹克雷爾發火極不明智,他才剛從連綿不絕的憤怒中回過神,才剛找回了一些理智,可不能再回到先前的那種狀态。
“聽着,克雷爾,這所監獄本身就是個錯誤,我想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它本不該存在,不管罪犯犯了什麼樣的錯誤,失去人生自由就已經夠足夠了,現在還要讓他們處于永無止盡的噩夢中,這太不公平了。還有那些仿真人,它們當中有一部分已經擁有了人類的情感,這對于它們來說也很殘酷。”
白硯停頓了一下,他在調整呼吸和思緒。
“你們也不想長此以往地待在這裡吧,難道你們不想回家嗎?這裡對于你們來說也是一個牢籠。我并不想摧毀這所監獄,但聯合政府的官員們應該學會換位思考,我們雖然是囚犯,但還是有人權的。況且有些人不是因為真正的犯罪被送到這裡來。”
白硯把纏繞在心中的想法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他怕再過一會克雷爾反悔了,再次回到之前那段不斷重複的死亡輪回中去。他就沒機會再開口了。
兩人無聲對視了許久,隔着面具白硯看不見克雷爾臉上的表情,但他的瞳孔在收縮與擴散間反複遊移,眼睑下方浮着青灰的陰影。
他一隻手撫上白硯的臉頰,細細摩挲着,引起一陣輕微的癢,聲音裡有說不出的沮喪。
“你說的很對,但這對于我來說太難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克雷爾把額頭抵在他肩膀上,金色的短發劃過他的耳廓。
“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我可以為你改變,我以後都不想再傷害你了,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忽然悠揚的音樂又響起來了,沒有人在鋼琴上彈奏,琴鍵自己動了起來。
周圍出現了一些舞動的身影,慢慢地這些影子就化成了人形,都是身着華麗服飾頭戴面具的年輕人。
音樂廳忽然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化妝舞會現場,舞池中的年輕男女們互相簇擁着對方,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容,在歡快的音樂聲中不停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