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謝府内。
堂内正中擺放着靈柩,桌上供奉靈位,兩旁點燃着白色的蠟燭,燭光搖曳,供桌上還擺放着香爐,香煙袅袅升起,彌漫在空氣中。
“據說人去世後的第七天,逝者的靈魂會在這一天返回家中,與親人作最後的告别。”
“少爺最舍不得老爺和夫人,一定會回來的……”
靈堂外,偶爾傳來幾聲低沉的交談。
裴柚一連守了幾日,跪坐在素色的蒲團上,臉頰上還存着未幹的淚水,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婢女們交談。
三日前。
謝府外鑼鼓聲依舊喧鬧,顯然對府謝少爺的死訊渾然不知。直到轎辇落下,空氣中彌漫的不尋常氣息讓人心頭發緊。
府内一陣陣傳來哀嚎,裴柚猛地掀開蓋頭跨出轎辇,石獅頭頂懸挂的兩盞白燈籠,令她的腦袋嗡嗡作響,遍體發涼。
她不顧仆人勸阻,擠進人堆,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錦繡婚服的青年躺在地上,那本該含笑的眼眸此刻卻牢牢緊閉着,容顔依舊俊美如初,卻再無一絲生氣。
“相公!”她撲向謝嘉煜的“屍身”。
“相公,你怎麼沒能等到我,就将我棄了呢……”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的輕輕撲扇翅膀,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順着她如玉的臉頰緩緩流下,“蒼巒寺你我初見,我躲在遠處對你一見傾心。從那以後,你便是我魂牽夢萦的清風……怎料這縷清風在我心頭輕輕拂過,将我的一顆心卷走,遠遠離去了……”
裴柚假意擦着淚,整個身子都在抖,被謝嘉煜氣的不輕。
不久前系統找到她,懇切求她能完成号稱史詩級難度的副本任務——攻略鬼王謝嘉煜。
謝嘉煜是由天地靈氣凝聚成的一道魂魄,修煉成鬼王。他生性多疑,卻又貪戀人間,時常僞造身份混在人世間。
裴柚猜測,大概是謝嘉煜從未做過人,卻從誕生那日起一直維持着人的形态,這才導緻他迷戀人間,僞裝成人類,體驗人生。
誰曾想,她剛以新婚妻子的名義接近謝嘉煜,結果他死遁了?
謝家老夫婦生性涼薄,因謝嘉煜死遁,婚禮沒辦成,拿她的全家人做威脅,逼她與謝嘉煜舉辦冥婚。
這是裝都不裝了,想讓她随謝嘉煜去了!
如果是尋常女子得知丈夫死訊,自己還要随之而去,無疑是當頭一棒。可裴柚不一樣,她帶着任務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何況她不做這個冥婚,也會有别的女子被困落難。
不知為何,謝嘉煜的本體一直沒有離開謝府,幽靈一般遊蕩在附近。
裴柚總感覺有那麼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剛想要起身放松,腿部傳來一陣酥麻感,又跪了下去。
“夫人,當心些。”身邊出現一雙手将她扶起,是她的随嫁丫鬟小苗。
“無礙。”裴柚拍了拍小苗的手背,輕聲道。
小苗的手柔軟卻毫無溫度,冰涼如霜,那涼意透過肌膚,直抵心底。
這在這時,天際突然被灰雲籠罩,仿佛被一塊厚重木闆壓在頭頂,透不出陽光。
沒一會兒,雨點開始零星落下。
“就連老天都在為少爺的死哭泣!”小厮說着,周圍人紛紛附和低泣。
謝嘉煜身為鬼王,操控一方風雨雷電本就是易事。
謝嘉煜又給自己加戲。
既然如此......
“相公……”她抽出帕子擦拭着眼淚。
加戲不斷加加加加到厭倦!
身後的小苗遞來一方新帕,裴柚接過來,将被她哭透的濕帕交給小苗。
帕子上,淚痕深淺不一。小苗細細地打量着她瘦小的背影,她的腰肢不僅細,還透着一種柔弱的美感,仿佛從未經曆過風雨的摧折。雨水将她的衣裳變得更加貼身,方才見她的正臉,眼下的青烏很是顯眼。
小苗撐着傘來到裴柚身邊,“夫人,雨越下越大了,小心着涼。”
靈堂并不簡陋,但雨還是随風刮了進來。
裴柚在心中感謝這場雨,讓她的假哭看起來毫不費力,同時心中暗罵某人連哭都要試探。
她特意多看了幾眼小苗,“你知道今日要下雨?”
“本打算天亮給您擋陽光的。”
小苗替她擦拭着手上、臉上的淚水的痕迹,裴柚沾着水的睫毛簌簌抖了抖,輕輕拂開小苗的手。
“不必了。”
小苗沒說什麼,隻是在衆人瞧不見的地方陡然一笑,随後站到裴柚身後。
“小苗,我有事要對你說。”她想了想,決定
“夫人您說。”
“今晚過後,我要與謝澈舉辦冥婚。”
“冥婚?”
裴柚:“……就是與他在下面舉行婚禮。”
“冥婚……可是要死人的!小姐,您不能這麼做,老爺和夫人會傷心的!況且、況且小姐你也不喜歡謝家少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果不其然,原主不喜歡這位從沒見過面的謝家少爺。
“小苗,是謝家夫婦逼我的。”
小苗語無倫次:“我們趁天黑離開謝府,老爺和夫人會為我們做主的!”
裴柚道出一個事實:“謝家夫婦早已派人守在各個出口,我們逃不出去。”她随時警惕周圍。
“小姐……”小苗眼含淚花,語氣卻有些涼,“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裴柚并沒發現:“即便有辦法,我也不會走的。謝家夫婦喪心病狂,不把人命當命。況且我不做這個冥婚,也會有别的女子被困落難。你雖是我的随嫁丫鬟,我在這裡,府内的人不會對你多加戒備。你悄悄回家,替我把謝府發生的事轉告父親母親。如果趕到早,說不定我還能有一線生機。”
小苗這就要往外走:“我這就去!”轉過身時,眼神稍霁,閃過一絲冷漠與涼意。
裴柚連忙攔住她,“别急,天還沒黑透。小苗,一切都要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