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請到亭子中,與他們隔着一條路又幾層輕紗。富家公子隻能透過風揚起輕紗的一角向裡望去,依稀可見女子嬌俏的面容。
裴柚知曉自家老母親所做的緣由,但她再反感也不能拒絕。
亭外的議論聲突然大了起來,裴柚看向邊上的栀子,問道:“怎麼了?”
栀子來到側邊,輕掀起紗簾的一角向外看去,看清人後,回到自家小姐身邊。
她說:“是大人回來了……還有,普覺大師。”
裴柚好奇地問:“他怎麼會來宰相府?”
“我猜測應該與法會有關。”
外面議論的聲音清晰傳進亭子裡。
“宰相大人忙着監督法會的流程,真是辛苦了。”有人恭維道。
嶽宰相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大好,“哪裡哪裡,辛苦的是普覺大師,一直陪着我們這些官員走來走去。”
“都是為了江山的黎民百姓,苦貧僧一人便不苦。”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具有欺騙性,好似天下惡人壞事做盡都懷疑不到他的身上。裴柚勾了勾唇,被衆人擾亂的心緒不自覺恢複平靜。
謝嘉煜的目光從在場年輕公子的臉上一一掃過,他問:“宰相大人,這是在……”
嶽宰相:“小女正是大好年紀,她娘正好借着天氣好在此為她挑選未來攜手一生的夫婿。普覺大師,請随我到書房議事。”
謝嘉煜幾不可察地揚了揚眉,說:“大人,請帶路。”
“等等。”一聲清脆悅耳的嗓音從亭子裡傳出。
嶽夫人蹙了蹙眉,張嘴欲講話望着滿院子的人,到底還是将話吞了下去。
裴柚端坐在桌前,望着映在輕紗帳外的絕世身影,輕啟唇畔道:“我與普覺大師算是舊相識,為何見面連句話都不說便要離開?”
謝嘉煜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微微欠身,他說:“嶽小姐别來無恙。可還時常夢魇睡不踏實?”
“托大師的福,”裴柚不顧嶽夫人的阻攔,一把掀開簾子,從一衆世家公子的人堆裡走向謝嘉煜的身邊,“多虧大師,我才能‘夜夜安眠’。”
謝嘉煜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今日她的打扮與寺中樸素打扮很不一樣,兩條粉色的帶子從她的發髻垂下,風一吹,那帶子便貼着她的臉,好似一雙手拂過。
他們相望對視,視線交談糾纏,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嶽宰相混迹官場多年,識人術爐火純青,自然能分析其中的含義。他蹙着眉,打斷道:“大師,小女任性慣了,言語上有些冒犯,您不要介意。”
普覺如今深得聖心,他即便身處高位也要給普覺幾分顔面。又或者說,他能從普覺的身上感覺到非比尋常的氣息,是他也不能冒犯的人物。
“大人不必謙遜,貴女性格直率,乃貴人命。”
裴柚順着他的話往下問,“大師精通佛法,想必能看姻緣命數?”
“那是自然。”
“不如麻煩大師替我看看,在場的人是否有我未來的夫君。”
嶽夫人走了過來,虔誠行禮:“若是大師能看出卿卿未來的婚姻,您想要什麼開口便是。”
謝嘉煜輕輕擺手:“貧僧是修行之人,不貪戀身外之物,我與嶽小姐有緣,自然願意提點一二。”
嶽夫人面露愧色道:“是我侮辱了大師的品行,慚愧慚愧……”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謝嘉煜輕啟薄唇,道出一句令在場所有人陷入疑惑的話。
裴柚恍然大悟道:“多謝大師指點。
“嶽小姐不必客氣。”
聽不懂一點。
裴柚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謝嘉煜疑惑地擡眼,她說:“大師替我看看手相吧。”
謝嘉煜本想拒絕,又聽她說:“佛祖眼中男女性别不過是皮囊受限,大師不會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不給我看吧。”
謝嘉煜擡眼對上她狡黠的目光,同時她壓低聲音盡量不讓旁人聽到,悄悄地說:“幫幫忙,我不想嫁人。”
謝嘉煜輕輕攏着她的手攤開,掌心沖上,他看了一會,将她的手放開,對嶽宰相說道:“嶽小姐不能嫁人。”
衆人聽聞頓時嘩然——
嶽宰相連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卿卿她為何不能嫁人?”
“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嶽夫人見情勢不對,連忙送客,世家公子們心中很是好奇,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留下,被人請了出去,隻能打道回府。
沒了外人在場,隻剩下四人與貼身伺候的丫鬟。
嶽夫人急切問道:“大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嘉煜坦言道:“嶽小姐的确如傳聞那般能看到奇怪的事物,不然您二位不會将她送到方甯寺。”
“的确是……傳聞都是真的。”事到如今,他隻能直言。外面傳得再真,宰相府沒有向外解釋,歸根到底還是傳聞。為了卿卿的安全,即便坐實了影響宰相府的名聲也無不可!
嶽夫人内心萬分焦急,“卿卿體質特殊,這究竟是為何?“
“她前世欠下的姻緣債,找到這世的她,一直在她身邊不肯離開。”
講的跟真的一樣。裴柚聽得想笑,她壓了壓唇角的笑意,臉上難掩一絲憂慮,“那我該怎麼辦?”
嶽宰相:“……您是說,那鬼不肯讓卿卿結婚?”
“是。”
“……如果結婚了會怎樣?”
“雙雙暴斃!”謝嘉煜看向邊上忍笑的裴柚,他勾了勾唇,吐出的話帶有力度,讓人信服。
“啊!”嶽夫人捂着心口,裴柚連忙攙着她坐下。
“這可如何是好……”嶽宰相亦是陷入愁緒。
唯恐二人不信,謝嘉煜擡起裴柚的手臂,将“鬼珠”露了出來。
“二位不必憂慮,有這珠子在,那鬼暫時傷害不了嶽小姐。”
栀子眼眸一凝,淡淡詭異漫上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