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磨得鋒利,可貼到謝嘉煜的頭皮卻仿佛割到了鐵闆,死活入不了半分。
衆人嘩然,也因此謝嘉煜并沒有舉行剃度,而“弟子”一稱,不過是他不忍謝嘉煜無家可歸,心生憐憫罷了。
老僧從過往中回到現實,他看着裴柚,說:“沒過多久,他獨自一人離開方甯寺,再也沒有回來。”
裴柚問:“他離開多久了?”
“樹木凋零數十載,山上那棵棗樹長高,現已有百年。”
百年?!
這老僧足足百年之久沒去投胎,執念一般處于山腳的位置,等待謝嘉煜回來。
“您的執念竟然是謝嘉煜嗎?”
老僧點點頭,“我時常後悔沒有多在人群中維護他,有時甚至懷疑過他的本性為惡。可我錯了,他是多麼單純的孩子,像張白紙,執筆人繪上什麼顔色,他便長成什麼模樣。”他突然擡起如黑洞般毫無生機的眸子看向裴柚,“他現在是什麼樣子,可還如以前一樣?”
裴柚:“……”
她不知道該實話實說還是隐瞞真相。沒有親自教謝嘉煜,是老僧一輩子的執念,或許……
她垂眸莞爾,輕聲道:“他現在的法号,老師傅您應該會很意外。受您老人家的影響,謝嘉煜繼承衣缽,法号‘普覺’。我國三年幹旱,他的誠心感動上蒼降下甘霖,百姓因他而活命,國家因他而富庶,您可以放心了。”
老僧黑漆漆的雙眸如同撥雲見日那樣神采奕奕,情緒激動地問:“你說得可是真的?”
裴柚道:“絕無摻假與杜撰。”
不管從前,這世的她眼中,謝嘉煜的确是個實打實的好人。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謝嘉煜受老僧好的影響,模仿扮演老僧的善良與德行。真正意義上,這一世的謝嘉煜并沒有傷害任何一人,這就夠了。
“那我便放心了……”
老僧的身影變得虛無缥缈,她看着他的身體逐漸恢複成在世的模樣,直至緩緩消失。
裴柚有些惋惜。
如若百年前,老僧沒有放任謝嘉煜下山,而是将他帶在身邊,切身實踐地教他做人,那麼這百年裡,謝嘉煜不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性的極端,更不會被墨染黑。她也不必前來攻略。
裴柚更加了解謝嘉煜的身世。
也猜到他為何總是變化身份遊連人間——他想融入人類世界。
第二世時,她發現謝嘉煜總是露出“看好戲”的目光。那時以為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現在想想,還真是“初見這類場面”的好奇表情。
這一世罷了,下一世趁熱打鐵,再接再厲。
她閉上雙眸,正要聯系系統返回空間,耳邊傳來陣陣哭聲。
“好女兒,你醒醒!隻要你醒來,爹娘什麼都應你……”
“普覺回來了,娘知道你喜歡他。女兒啊睜開眼睛,他就在你面前,你不是喜歡他麼,爹娘答應你們之間的事。他不願意綁了他也得和你成婚,隻要你醒過來……”
她還沒死??
裴柚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身子卻像不受使喚那樣不聽話。
用盡力氣,她猛地睜開雙眼,本以為能瞧見謝嘉煜不願的表情,結果卻看到了系統。
系統揶揄道:“你就那麼想和他成婚?”
沒有什麼比睜開眼睛看到系統還可怕的事。
裴柚重新合眼:“一定是沒睡醒,我要起來重睡。”
“面對現實吧,你已經死了。”
裴柚轉了個身,背對着系統,生悶氣中。
“……宿主?”系統見她遲遲不說話,還以為真的不理自己,它隻好怯懦地碰了碰裴柚的肩膀。
裴柚吼道:“這幾世你給的什麼破身份,不是他有病就是我有病,攻略進度遲遲不前難道是我的問題麼,你這系統最起碼負百分之八十的責。”
系統猛地一哆嗦,被她一嗓子吓得虎軀一震,它怯怯地說:“沒人怪你……百分之百是我的責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裴柚瞥了它一眼,見系統認錯态度極好,她也就沒那麼大的火了。
“下一世,給我安排什麼身份?”
系統:“……我這就送你去。”
“什麼?”
它這閉口不談的樣子引起裴柚的懷疑,她猛地坐起來,腦袋卻陣陣恍惚,熟悉的傳送帶來的眩暈感,逼得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可惡的系統。
下次見面一定狠狠敲打它的腦袋!
“嘎吱咣當——”
好吵。
好冷。
聽聲音,她能感覺到自己身處于行動的馬車上,路途颠簸,身子沒有一處不疼的。待眩暈感過去,她緩緩睜開眼,被眼前一幕驚到暫時失聲。
她與披頭散發、滿臉污穢的男人們擠在一架囚車之上,四周粗重的木頭将他們與外面看守的士兵隔離,沉重的氣氛,頓時彌漫附近。
裴柚緩緩低頭,看向自己“一馬平川”的胸膛,思考良久。
這一世她成男人了?
難道系統認為謝嘉煜會對同性别的男子感興趣??她就說臨轉世前系統支支吾吾的态度不對!
裴柚處于崩潰的邊緣,提溜着眼睛偷偷打量沿途的士兵,内心思考對策。
似乎是戰犯……她的身份高低暫且不知,普通的士兵還好,若是将軍之類的領導地位,隻怕到地方就會斬立決!
但從她身上的盔甲來看,似乎隻是個小小的士兵。
她聽見邊上的人在低語:“将軍,我們剩下的兄弟對國家忠誠,對您忠誠。即便受刑,我們也不會透露出您的身份的!”
裴柚順着發聲的方向看,好奇将軍是誰,看來看去,多數的目光聚在她身上……
她緩緩阖眼:“……”不敢睜開眼,希望是她的幻覺。
這是系統看前幾世她的身世順風順水,這一世直接成為囚犯,還是被發現直接砍頭的戰犯!
整理好思緒,她睜開雙眼,污濁的臉擋不住明亮的雙眸。
“多謝各位兄弟,若是受重刑難以忍受,即便供出來本将軍也不怪你們。”裴柚深知重刑之下難有英雄,即便為了自身交代出來,她不意外,更不怨恨。
“将軍……”此話一出,果然見衆人感激涕零,但更多的是陷入兩難之地的無可奈何。
這時,走來一手持鞭子的男人,他揮舞着手裡的東西,吼道:“别說話,吵什麼吵!”
衆人噤聲,憤恨的目光直視籠子外面的士兵。
士兵咧嘴笑:“你們不用恨我,等到了地方,受了刑好好交代,忍受不了酷刑的通通開口,要恨也恨你們無能的君主和将領帶着你們打敗仗!”
此話一出,衆人嘲笑聲不停。
裴柚躲在人群裡,壓低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