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柚内心鄙夷,她說:“哪有送出去的東西往回要的道理。”
謝嘉煜聞言并未動怒,但笑不語的樣子讓裴柚有些發毛。
她想了想,還是把“鬼珠”從手腕上摘下來,還給他。既然謝嘉煜是“鬼珠”的主人,那它便不會再次纏上她。
不管他以什麼考量送給她“鬼珠”,又因何收回去,裴柚總覺得他們二人的關系有所進展。
她抱着茶壺内心沾沾自喜,殊不知下一秒就會被他打回原形。
“我會讓人送你回去,接下來的路,貧僧自己走。”
裴柚臉上的笑容一僵,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何。”
隻要看到點希望,總會有盆冷水無情地澆下來。裴柚有時在想,謝嘉煜是不是有一層名為“貧僧”的界限,隻要披上身份,所有的東西頃刻間便能抛棄。
鼻尖嗅到一絲異香,她正處于怒氣呼吸重的時候,不知不覺吸了很多進去。
漸漸的,她感覺不到身上發涼,但眼皮卻越來越重。
她不由自主地倒在墊子上,昏睡前,謝嘉煜修長的指間輕撚着傷口處綁系的結,神色若有所思。眸裡摻雜的情感是現在的裴柚無法理解的,若是她清醒時思考,多半可以猜到謝嘉煜此舉為了什麼。
可惜她現在滿心都是被欺瞞的怒火,昏睡後,眉頭緊鎖,臉皺在一起,像是用表情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謝嘉煜輕扯嘴角,精緻的佛相不由泛起點點笑意。笑意一閃而過,他喚來将士,特意叮囑道:“這是宰相府的千金嶽卿卿,”他頓了頓,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好笑,“因癡迷我朝平定邊關的将軍而混進車隊,現被貧僧發現,你要保證她的安全,不然宰相怪罪下來,你我都難活命。”
小兵頓感壓力,他連忙垂眸保證:“普覺大師放心,我一定将她安全帶回去。”
“嗯。”他說。
謝嘉煜目送着馬車漸行漸遠,他微微垂眸,珠子的餘溫似乎還存留在掌心,“鬼珠”見到主人,散發的光芒比之前強盛多倍,裡面的冤魂發出刺耳的哀嚎。
他隻斜睨看去,冤魂便不敢造次,他将鬼珠重新套回腕間,攏了攏衣袖,轉身上了另外一架馬車,揚長而去。
……
裴柚睜眼時,躺在宰相府房間的床榻上,睡了幾天根本不知道,但從脹痛的頭部來看,一定有些日子了。
栀子見她醒來,忙着問道:“小姐,您去邊關為何不叫上我?”
裴柚撐起疲倦的身子,後背靠着栀子遞來的棉墊,揉了揉眉心,道:“父親母親都知道了?”不知那替身有沒有被他們發現,目前來看栀子的反應,似乎沒發現不妥。
栀子:“嗯……”
“有話要說?”
栀子想了想,如實說道:“小姐,現在不止大人和夫人知道,滿京城都知道了。”
裴柚舔了舔幹裂的唇,“知道又如何。”
栀子遞來一杯水,道:“所有官家少爺小姐、百姓民生都在議論,小姐你癡迷大将軍,不遠萬裡偷偷前往邊關。被強行送回來導緻思念成疾,一病不起……”
裴柚一口水險些嗆進肺裡,拼命咳嗽,“咳咳咳……父親母親是什麼反應?”
栀子說:“我聽說,大人和夫人打算待将軍回朝,替小姐向女帝求一樁婚約。”
“什麼?”
裴柚眼前一黑,貼着牆的身體無骨般滑下來,恨不得這是一場夢。
她總覺得與謝嘉煜脫不開關系。事實上,的确是謝嘉煜說的。借口卻是她親口對他撒下的謊。
想到這,裴柚更加無力。
裴柚醒來不久,嶽家夫婦便趕過來好一頓貼心發問,期間也問過她的想法。
京城謠言四起,可悲的是,女兒家的清譽比命都重要,如若大将軍回朝,毫無疑問,這場婚約闆上釘釘。
這一夜,京城下了一場格外大的暴雨。雨水噼裡啪啦打在石磚上,濺起一層水霧,好似平地升起霧霾。
從屋内看向庭院,朦胧而又美感,每每降下一場秋雨,裴柚身上就要更涼一分。
大夫開的湯藥治标不治本,直到後來,她的屋中都要點上一盆炭火取暖,每晚入睡前湯婆子必不可少。
這種生命力漸漸流失的感覺,她再熟悉不過。全府上下氣氛凝重,更是為她的猜想起到佐證。
嶽夫人時常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淚又不敢讓她瞧見。
“卿卿,你再等等,還有不到半個月,大将軍就要到京城了。”
裴柚渾渾噩噩地躺在榻上,嶽夫人的手很溫暖,她一時不舍得放開。
“那他呢……”她的聲音很微弱,呼吸也很輕,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一盞快要熄滅的燭火,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輕易燈滅。
淚珠快速從嶽夫人的臉上滑落,她并未擡手擦去,又或者說,裴柚已經睜不開雙眼,欲蓋彌彰又有何用。
“……他?”嶽夫人愣了愣。
她緩緩閉嘴,此刻就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待她睡去,嶽夫人将她的手放進被子裡,擦了擦臉頰未幹的淚水,喚栀子進屋。
“卿卿口中的‘他’是誰?”
栀子眼眶泛紅,她轉頭看向床上不省人事的小姐,将一切和盤托出。
嶽夫人靜靜地聽着,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從媒人與世家公子上門那天,她便瞧見卿卿的目光的不舍得從普覺身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