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銳背着她,第一次聽到了她這樣的想法,以前不管周祁銳怎麼問,她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他第一次聽到了,姜樓不曾開口的感覺。
沒有歸屬感。
為什麼呢?周家不能成為她的家嗎?她想象中的家又該是怎樣的?
周祁銳一時找不到答案,他背着她繼續向前走,許久,才開口問:“你想要的家是怎樣的?”
“我想...我想我媽了,”姜樓的聲音再次哽咽,眼淚一直不停地往外流,逐漸染濕了周祁銳的肩膀,“我想她了...我好羨慕你...”
她将臉埋在周祁銳的背上,完全不顧自己的眼淚落在他的身上,隻是一味地發洩。
15歲那年,她從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母親去世的消息,就此成為了寄養在别人家裡,沒有依靠的人,就連父親都将她趕了出來,還告訴她家裡暫時沒有她的位置。
她當時能找誰宣洩?她想質問姜澤先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卻隻得到了對方一句:我是不是以前對你太好導緻你恃寵而驕無法無天了?
可是她什麼也沒做,她隻是回了個家,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那個原本就該屬于她的地方。
難道回自己的家的行為,是恃寵而驕嗎?
她不知道,細數姜澤先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做的事,她其實找不到任何一件事能夠劃分在寵愛這個範圍裡。
所以何銘雪料到了這一切,在欺騙姜樓自己患病,婚姻破碎,丈夫出軌的種種事實後,将她送到了周家,還告訴她自己病好了來接她。
好可笑啊,不是說會來接的嗎?
“為什麼偏偏是我...”姜樓嗚嗚咽咽,因為痛苦,環着周祁銳的手漸漸收緊,眼淚依舊不停地往外冒。
周祁銳看着前方的路,腳下的步子依舊很穩。
但他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着她這些年壓抑的情緒。
從酒店到馨和院的距離不近也不遠,車程的話大概十分鐘的樣子,但走路的話卻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周祁銳就這樣背着她,一直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漸行漸少,但來往的車輛依舊會時不時的将兩人照亮,直到轉入街道,即将到達馨和苑的時候,周祁銳忽地停了下來。
身後的女孩兒已經垂下腦袋睡着了,但身後的那片濕潤依舊清晰的如同被火灼燒過。
那是靠近心髒的位置。
他并沒有着急進去,隻是擡頭注視這個家。
在這裡生活了将近20年,但因為離公司遠,他并不常回來。
可不知道為什麼,從姜樓來到這裡的那天起,不管多遠,他都會回來看看,就算忙得不可開交也一樣會騰出時間。
習慣使然?但他承認,自己确實在等着某個離開的人回來。
遠航的人回頭的時候,不都會想回家嗎?
但…這裡是她的家嗎?或者說,這裡能夠成為她的家嗎?
“...姜樓,你想象的家到底是怎樣的?”周祁銳問,一陣晚風吹來,所有的音節都随風而逝。
沒有人回答,但他絲毫不在意:“這裡為什麼就不...”
他微頓,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喉結上下滾動,随後溢出一聲極低的笑,自嘲般,他收回視線,擡腳走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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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姜樓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發生過一場爆炸一樣,一直刺痛着,她緩了好久,才從床上爬起來。
迷迷糊糊地洗漱了一下,一打開門,就看到了正坐在沙發上的周祁銳。
喝醉酒後,姜樓免不了發個瘋,放開自己的想法,但一般人喝醉之後,會直接斷片,可姜樓不會,從沒醉到喝醉再到求着周祁銳背自己的所有記憶,在見到周祁銳的一瞬間全部都湧了上來。
四目相對,姜樓腦子一‘轟’,立馬轉身躲進了房間,将門狠狠地合了上。
“完!蛋!了!”姜樓抱頭蹲下,無聲尖叫。
她昨天到底是為什麼!幹了這麼多天打雷劈的事兒!!!
明明想着借酒給周祁銳解圍來着,怎麼全變成了給他找麻煩啊!而且,還讓他直接背着自己回來了啊啊啊啊!
姜樓捧着臉,無法接受昨天的自己,瘋狂找着能夠解釋這一切的借口。
“姜樓,醒了就出來一下。”身後的門被敲響,緊接着周祁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緩緩收回手,姜樓盯着虛空看了會,沒有回答身後的聲音。
見姜樓不想出來,周祁銳也不強求,直接站在門外說:“我媽晚上會搬過來,你可能需要和我住在一起 。”
還在亂飛的思緒突然回籠,姜樓靠在門口問:“ 我現在不是和您住在一起的嗎?”
門外的人沉默幾秒,聲音裡帶着幾分疲倦:“是和我一間房睡。”
姜樓蹭地站起來,緊張到語無倫次:“我、和、和您同房睡?”
自己住在周家這麼多年,進出周祁銳房間的次數屈指可數,唯一一次還是周祁銳生病發燒,她端着梁姨煮好的湯去送的時候。
其餘,她接觸最多的,屬于周祁銳的私人領地的地方隻有書房。
“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求,但可能還是需要你住進我的房間,你在我房間裡,我媽就不會想太多。”門外的聲音再次響起,似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隻等姜樓自己選擇。
唇繃了兩繃,姜樓又想起來了自己答應過周祁銳會配合他的一些要求,畢竟都是簽了合同,最大的受益方還是自己。
如果拒絕了,倒顯得她很不尊重這個合作夥伴。
反正橫豎就是出個人,她也不虧。
姜樓深吸一口氣,下了天大的決心将門打開,走了出來,小心瞥了眼周祁銳,鄭重說:“我同意了。”
“行,那收拾一下,跟我去商城買些你要用的東西。”周祁銳點頭,繼續說。
“不用了吧,要用的一些生活用品,我房間裡其實都有,搬過去就行了,”說着,姜樓就敞開門,準備開始搬東西,“我現在就搬。”
剛打開衣櫃,姜樓就想到了一件事兒,她斟酌了一會,才探出腦袋和一直站在門外的周祁銳說:“那個,您房間的衣櫃…還能放下我的衣服嗎?”
周祁銳揚眉,解釋:“我房間連着的衣帽間沒用過,騰了出來給你。”
“嗷。”姜樓收回腦袋,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看着姜樓精挑細選,選了幾件衣服拿出來後,周祁銳捏了捏眉心,掏出了口袋裡的電話。
電話接通,姜樓就聽到了他說要去買衣服的事兒。
姜樓豎着耳朵去聽,隐約聽到周祁銳說的是直接去品牌衣櫃裡拿了送回來。
“其實不用吧…甯阿姨還會看我的衣服嗎…”姜樓不想麻煩,畢竟現在的衣服已經夠她換洗了,反正又不長住。
生活用品自己也買了,沒用多少,差不多八成新的樣子。
“尺碼和喜好報給她,”手機離耳,周祁銳将手機遞給她,幽幽道:“我不想我媽回來突擊檢查的時候,說我年紀大了不懂得心疼人。”
“……”姜樓不敢吭聲,接過電話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尺碼,交代完後便将手機還給了周祁銳。
自始至終她都低着頭,一直忌憚害怕着什麼。周祁銳将手機放回口袋,垂眼盯了會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說的話。
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放松過,一個不能讓自己放松的地方,又怎麼能稱作家?
想到這裡,周祁銳沉吟片刻,慢慢将視線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