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将他說的一一記下,又問:“我如果想買頭驢的話,去哪兒比較合适?”
今日她是坐着牛車來陳家村的,可比之前和金鳳姐靠着兩條腿走路又省時又省力,而且她還想着以後要拓展市場跟業務的話,最好還是得有個便捷的交通工具。
但買牛犢的話實在太昂貴,據說一隻小牛犢至少得要價十貫起,但驢的話相對便宜,3貫錢左右就夠了。
“你要買驢子啊,那你是問對人了,去西市找最裡頭的那家牲口棚子,賣主是我老哥哥,姓王,我倆認識好多年了,他手底下的牲畜是個頂個得好,你進去的時候報我名号,肯定給你個好價錢。”羅六邊說還邊拍拍胸脯。
元香一聽,沒想到還有這收獲,也笑,“成!到時我去看看!”
羅六這人這幾次接觸下來,雖說一開始覺得這人年歲不大,看着還有些輕佻,言語間帶着些自來熟的調侃,接觸多了會發現這人其實沒啥壞心,甚至還挺熱心的。
聽他說了這麼久,這屋子裡也沒再有人出來,元香疑惑問:“你一個人住?”
羅六點頭,無所謂的樣子,“是啊,我無父無母,自小就一個人住。”
元香:又是個有故事的人。
見元香一行人第一次去縣城大概還不知道現在那兒的情況,他眼神掃了他們一圈兒,神情難得嚴肅,
“不過别怪我沒提醒你們啊,現在城門外兒可聚集了不少流民,你們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身上的錢财得特别注意,别被他們給沖了。”
元香之前聽趙阿婆說過流民的事兒,還說因為縣裡不收他們所以都堵在城門口那兒了,沒想到還沒解決這事兒。
她歎道:“這世道還是不太平啊。”
“阿允哥哥很厲害的!他肯定能打跑壞人!”三喜在邊上聽着,突然揮起了她的小拳拳,一臉激動。
羅六默默打量正在牛車上搬東西的阿允,心道這男人到底什麼來頭?
上次他那跟冰碴子似的眼神吓得自己夠嗆,有一瞬間他都覺得自己即将成為個死人。
這麼個人跟着個小丫頭,這小丫頭肯定也不簡單。
元香也看了眼阿允,修長的身形,彎腰時隐約能看到的寬厚的背脊,突然想起那日夜裡他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那油然而生的幾分安全感。
于是笑着點頭附和三喜,“是,你阿允哥哥最厲害。”
等收了今日的貨款,加上前幾次賺的還有花了的,元香現在的家底一共是是半貫錢。
四個人結束了一早上的工作,阿允架起牛車,元香坐他邊上,倆孩子爬進車鬥,跟羅六道了别,便往平州城的方向去了。
牛車晃蕩晃蕩地走,二果跟三喜實在興奮地緊,趴在側闆上一路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還要喊上元香,“阿姐,你快看!”
看兩旁“後退”的樹,看路邊波光閃閃的河流,看遠處郁郁蔥蔥的山巒。
明明是惺忪平常的事物,在此刻卻突然覺得不一樣了。
元香心情也很好,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甯靜美好,算是她來了這裡後難得放松的時刻。
欣賞了半天的路途風景,她又轉頭看向正一臉認真架着車的阿允。
阿允在自己家也有一段日子了,比起剛醒過來時候他那種失憶又失智的狀态,現在已經愈發得接近正常人。
還記得起先他說話都不利索,到現在雖然話依舊不多,但正常交流已經沒問題。
元香也沒刻意教他,隻是她們仨在家裡說話的時候,阿允都在邊上默默聽着,眼神專注,應該就是那時候自己學的吧。
記得有一段時間,這人還特喜歡重複别人的話,喊他吃飯了,然後他口裡就一直念叨着“吃飯了,吃飯了。”
看着傻呆傻呆的,惹得二果最開始十分嫌棄他。
夜裡大家都上床準備入睡,元香習慣了睡前跟他們打聲招呼,“晚安,睡覺了。”
阿允也有樣學樣,會回她:“睡覺了。”
過了一段時間他就把這話自動進化成“我睡覺了”。
很好,還會加主語了。
阿允上手東西也都很快,做陶器、鋤地、做早食......
他有時候确實像一張白紙,但是卻是一張有靈氣的白紙。
像趕牛車這活兒,元香她其實有點怵,尤其是牛後面的車架被擡起的一瞬間,坐在上面就怕一個不平衡就摔下來。
現在在他手裡看着倒是顯得輕而易舉。
阿允見身邊的人一邊看他一邊對着他在笑,轉過頭來眉梢一挑,意思大概是“你在笑什麼?”
元香搖搖頭,但說話的聲音裡還帶着笑意,“沒什麼,就是想到了開心的事兒。”
阿允看看她,嘴角也揚了揚。
坐了快一個時辰的車,日頭越來越高,等它爬到頭頂正中時,一行人已經遠遠地能看到平州城的城門了。
道路兩旁的風景沒變,卻多了不少歪歪斜斜的草棚、破布棚,正擁擠地排列在路旁。
空氣中漸漸地有股難以名狀的味道,混雜着煙灰、黴爛還有一些食物的焦味。
每個棚子前都有人,他們或坐或卧或躺,一概地衣衫褴褛,蓬頭垢面。
除了元香他們,周圍還有其他的行人,而就在路邊棚子前坐着的幾個青壯年,一個個眼神陰鸷地掃視着來往的路人。
讓人不由地加快腳步,唯恐被那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