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惹眼的是正對門口的那有半人高的大肚瓷罐,腹部飽滿,釉色溫潤,通體碧青如天光水色,還泛着淡淡的光澤。
枝葉茂密、蒼翠挺拔的文竹插在裡頭,一眼過去,像是精心雕琢過的藝術品。
這時候裡面客人倒不是很多,不過元香他們進了店,店裡的夥計隻閑閑地打量了一眼,也沒上前來招呼。
店内幾座檀木架靠着四壁,上面整齊陳列着各式陶瓷器。
是的,這個時候已經出現瓷器了,隻不過制作成本高價格昂貴,目前還沒走進尋常百姓的家裡,大多是商賈、權貴人家買了後放在家裡觀賞使用。
平民家常使用的還是粗陶碗、陶罐、陶盆這些。
這店裡也賣陶器,但比起元香燒的那種土灰色的素陶,要精巧細緻得多。
那一隻隻器皿皆已上了彩釉,表面看着光滑不說,還帶着一點油狀的光澤感。
這彩釉就類似給素陶器穿了一層好看的衣裳,這層衣裳不僅增添觀賞性能,還能起到保護作用,讓器物更耐久耐用。
尤其是臨窗放置的一排小巧的茶盞,茶盞形制規整,通體是深沉的黑色,看着貴氣又有古意。
如此精緻的陶器自然也不是給老百姓日常使用的,大多是用作花器、茶具、或是博古架上的裝飾品。
元香在架子前細細瞧着,腦子裡思索着要燒出這般精巧細緻的陶器的話還得增加一層彩釉,那得先素燒一次,上了釉色後在回爐燒一次......
另外還要弄到一些釉料......
現在自己的陶器生意走的是低價路線,但以“便宜取勝”這條路并不是長久之計,設想一下如果以後的競争對手有強大的資金實力,跟她認真打起價格戰,那自己就會直接被耗死。
高品質高口碑,帶來的高銷售高利潤,這才是一個良性循環。
不過想起自家那個小作坊,她心中有些感慨,倒是沒洩氣,反生出幾分躍躍欲試的鬥志。
她正沉浸在給自家陶器作坊規劃以後的生産以及銷售路線,店裡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還夾雜些着隐忍的哭聲。
聽這聲音......是三喜?
元香心裡一跳,不知發生了何事,轉過頭立馬去尋她。
這店裡的夥計原正笑吟吟地招呼着旁人,見到元香他們進了自家店後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粗布衣裳,還是洗了發白的那種,腳上的鞋面還帶着些幹涸泥點,一看就是下面村裡過來縣城的。
這些泥腿子還敢到自家店裡逛?他也是第一次碰到,開了眼了!
知道店裡的陶器瓷器要價多少麼?
最便宜的灰陶也得要上幾百文,這賣得上價的瓷器那得是按銀兩來算的!
銀兩!他們這輩子見過麼?!
這夥計根本不想搭理他們,正等着他們見識完自己走呢,沒想到一個錯眼,那小女娃竟敢上手去摸擺在靠牆正中間的那碧玉青釉大肚瓶!
那可是鎮店之寶!百兩銀子都不止!
夥計急得三步化作兩步地沖上來,一把打掉三喜的手,一幅兇神惡煞的樣子,聲音尖厲又不客氣:
“哎?這還誰家的小孩兒?也不管管,有沒有教養?怎麼能随便亂摸呢?知道這瓷器多少銀子嗎?碰壞了賠得起嗎你!”
剛剛三喜看到這件比自己還要高上一頭,全身綠油油的物件,覺得新奇極了,忍不住踮起腳尖,伸手想摸一摸。
還沒碰到它呢,自己的手就被突然過來的一個很兇的人用力地拍了一下。
她怔了怔,看了看自己的小手背就這麼紅了,還帶着點痛,又聽這人兇巴巴地吼自己,她吓得後退了兩步,眼眶也開始紅。
二果就在她邊上目睹了全程,他立馬将夥計跟三喜隔開,伸手護住她,眼睛瞪得老圓,沖着夥計喊:
“你幹什麼!别打我妹妹!”
那夥計心道怎麼又冒出個讨人厭的娃兒,目露兇光警告了一聲,
“你可别胡說,我沒打她,隻是叫她别亂碰東西而已。”
“你就是打了,我剛看到了!”二果此時就像個炸毛的小獸,咬着牙吼道。
三喜被二哥這麼護着,剛剛還想忍住的委屈勁兒這時全部湧上心頭,癟了癟嘴,“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小孩子的哭聲響亮又尖厲,店裡的客人自然都聽到了,不少人看着他們。
那夥計見這倆娃在自家地盤上還鬧起來了,臉色愈發難看,滿臉嫌棄地冷聲道:
“你們倆個,别在這兒搗亂,快給我出去,出去,别耽誤了我們做生意。”
夥計一邊嘴裡罵罵咧咧的一邊撸了袖子準備動手把他們攆出門去。
但下一瞬,夥計就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提了起來,雙腳離開地面,他使勁地撲騰掙紮,他動作越大卻越感覺脖頸那兒被束縛地越緊,每一口呼吸都是沉重的窒息感。
“放我下來!你想幹嘛?”
他僵着脖子回頭看,見到了一陰着臉的青衣男子,黑沉沉的眼看着叫人發怵,如那索人命的地獄羅刹一般。
夥計臉漲得通紅甚至開始發紫,意識到這人可能是真的想弄死自己,似拼着最後一口氣,張口就喊:
“快來人啊,來人啊,這裡有人要殺人啦!”
元香擠開圍着看熱鬧的人,入眼就是這場面。
她壓住心中驚愕,快步上前,拉了拉阿允的袖子,語氣急切,“阿允,快放開他!”
阿允低頭看她一眼,沒多說什麼,然後手直接一松。
夥計“啪”得一聲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之下不住地咳嗽。
城裡最大的瓷器館,不可能沒養幾個看家護店的打手。
這邊店裡剛鬧出些不尋常的動靜,原本在二樓招待大客戶的趙老闆就連忙帶着幾個壯實大漢趕了下來。
一眼就看見自家夥計被打得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
“東家,就是他!就是這人動手打的我!”夥計見來了幫手,立馬壯了膽子指認阿允。
趙老闆火氣竄上來的同時,眼神先在屋子裡架子上的陶瓷器上轉了圈兒,還好還好,值錢的東西沒出什麼問題,都完好無損地呆在原處。
然後他臉色一沉,衣袖一甩,朝着阿允厲聲喝道:
“這是怎麼回事兒?閣下是來砸場子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