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路近明聽到舒容的話重新燃起了希望。
舒容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在城東的甘井巷開有一家裝池店,叫存古堂。老翁若信得過我,可将此畫托付給我,隻是修複需要一些時日,老翁可在半月後來存古堂取畫。”
“老朽自是信得過姑娘,但我隻有十文錢的工費……”路近明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故交都因為他出不起錢将他轟出店外,他與舒容萍水相逢,對方安能憑十文錢幫他?
舒容看出他的猶豫,想了個借口,道:“老翁這畫我是當做教材跟我徒弟們演示的,因此不取分毫工費,老翁不必為此煩惱。”
聽她這樣說,路近明才猶豫地把畫遞給舒容。“多謝姑娘大恩。”路近明眼眶中又泛起淚,模糊了視線,他明白舒容是看他出不起工費才找了這樣的借口。
“不必言謝,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老翁記得半月後來取畫就是。”舒容跟路近明告辭後抱起畫上了馬車。
胡順一直坐在馬車上聽着舒容和路近明的對話,他不明白舒容為什麼分文不取還要幫忙修畫。駕車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問道:“師父,你為何幫他修畫?”
“此事于他而言是件難事,于我而言卻是件易事,我如今既有力量幫助他,修複這幅畫完成他娘子的心願,何樂而不為呢。”
回到存古堂,舒容拿了一兩銀子給胡順,讓他去酒肆打一壺最烈的燒酒回來。
“師父,你要喝酒啊?”胡順疑惑地問。
舒容笑笑,“剛剛我不是跟那個老翁說要拿那畫跟你們演示,這燒酒正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環。你記得要買最烈的酒,等你買回來就知道我拿酒做什麼了。”舒容知道這個時代已經有了蒸餾酒,她在街上閑逛的時候在酒肆裡頭品嘗過。
胡順被舒容的話勾起了好奇心,去車馬行還完馬車後就去酒肆打了一壺最烈的稻香酒。
胡順打完酒回來,舒容還在庫房裡頭整理紙張。現在裝裱的畫越來越多,裱房的空間已經有些不夠用,舒容便把裱房旁邊的一間屋裡騰出來做庫房使用。這個小院子裡共有一間堂屋和四間房間,一個竈房和一間茅廁。除了裱房和庫房占據兩間外,胡順在店中居住占去一間,還有一間則暫時空着。舒容覺得在外頭吃飯很是不便,買下店鋪後便在附近請了一個廚藝好的婦人吳嬸,每天中午負責來存古堂做午膳。
此時吳嬸剛好做好飯,喊他們去堂屋吃飯。吃完飯後舒容着手修複路近明的那副工筆人物畫。做好傷況表後就開始清洗。胡順給李碧蘭說了舒容要用酒修畫,從舒容開始洗畫,這兩人就湊在她操作的裱糊台旁邊看着。
“師傅,你在哪一步要用到酒啊?”李碧蘭發問道。
“師傅,你是不是要用酒來洗畫?”胡順道,燒酒不然不會加在漿糊裡,他能想到的就是用酒來洗畫了。
“酒怎麼洗畫,師兄你猜的肯定不對。”李碧蘭覺得胡順的想法簡直異想天開。
舒容一邊用面巾洗畫,一邊聽着兩個徒弟的讨論,等看到盆中溫水已然變得清澈,她便決定為兩人揭開謎底。她擡頭笑着對二人說:“我用酒是來燒畫。”
“燒畫?”李碧蘭更不解。
“畫怎麼能燒呢?豈不是要燒出個洞?”胡順向來相信舒容的手藝,聽到用酒燒畫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舒容讓兩個徒弟觀察人物面部的黑斑,解釋道:“這幅畫之所以在人的面部出現黑斑是因為人臉使用的顔料是鉛白,鉛白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就有可能會出現這種由白變黑的變化,我們稱之為返鉛。我們用酒來燒畫便可以使之去黑重新恢複原本的白色。這個方法就叫做紙上走火。”
“竟然是這樣,師父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方法的?”李碧蘭沒想到燒酒還能這樣用。
“這也是我師父教給我的。”舒容想起她第一次知道紙上走火是在大學課堂上,當時她也很是好奇。下課後她便從網上買了好幾副反鉛的畫,嘗試操作過好多次,終于才掌握了這門技術。雖然現在修複多用雙氧水處理返鉛,但她當時覺得用火燒十分炫酷便急着學會,沒想到居然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隻見舒容用打濕的宣紙将返鉛的地方牢牢圈住,再往封閉的圓圈裡面加入一層清水,然後加入少量的燒酒,接着用火折子将圓圈中的燒酒點燃。
舒容一邊盯着燃燒的情況,一邊手裡拿着濕毛巾準備随時滅火。幸而她的技術過硬,加入的燒酒剛剛好将黑色燒盡。
李碧蘭和胡順目不轉睛地盯着燃燒的火焰,看着火焰下一點點變白的畫面,兩人都張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
舒容見火滅後,笑着問兩個徒弟:“如此,你們可相信了?”
李碧蘭笑着點點頭,“師父,若下次我碰到這樣的畫我也用這個方法試一試。”
“師父,我也學會了,隻是我還是不敢做的,我怕把人家的畫給燒毀了。”胡順嘿嘿笑道。
“紙上走火需要熟練後方能讓你們在客人的畫上操作,不過我們店目前接到的修複單子很少,你們一時半會兒也遇不上這個。不過先學會了,總是有益無弊的,之後我會去搜集一些返鉛的畫回來讓你們做日常的練習。”
“謝謝師父。”
“謝謝師父。”
“好了,去忙你們手頭的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