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此時卻不在桂馨院裡。她昨天晚上睡覺前突然決定要把裱褙技藝像後世那樣用文字記錄下來,編纂成冊,方便以後教學和傳播。今早吃過早食她就往存古堂去了。
她剛寫了個大綱出來,顧風就接到一個大單子。城南的陳員外兩月後滿七十大壽,因他酷愛丹青,尤愛畫荷花。就想用自己最近畫的五十副荷花圖裝裱出來到時候用作賀壽的回禮。他從朋友處聽說存古齋物美價廉,裱褙技藝過硬,便讓管家把畫拿到這裡來裝裱。
時間緊任務重,收了五十兩定金後,全店就陷入了繁忙之中。原來的大牆已經不夠用,舒容便和胡順一起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将裱房剩下的三面牆都做成大牆。并且預備将剩下的那間空房也布置成裱房,以備不時之需。
等舒容回家時已經快到傍晚,路上遇到沿街叫賣艾餅的,她也買上兩個準備回去和綠影一起品嘗。
綠影怕舒容回來沒有準備,随時注意着小門的方向,一聽到開門的動靜就趕緊跑到舒容面前,“姑娘,二少爺從下午就來了,之前一直在你房裡坐着,方才往姑娘書房去了。”
“書房?”舒容在書房裡放着好些她買來的書,櫃子上還放着她從系統那裡抽來的馬蹄刀。舒容暫時還不想讓方冉途知道自己開店的事實,把手頭用荷葉包好的艾餅遞給綠影後,快步往書房方向走。
書房的門開着,方冉途站在書架前随意浏覽着舒容書架上的書,舒容見他目光突然放到自己放馬蹄刀的小竹筐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出來看看。
“奴婢給二少爺請安。”舒容趕緊走進書房大聲對他說道。
聽到她的聲音,方冉途準備拿竹筐子的手收了回來,側過身看她,“你回來了。”
“是,奴婢午後去附近閑逛,不知二少爺來桂馨院,未能迎接還望恕罪。隻是不知二少爺來桂馨院做什麼?”舒容臉上堆笑,心裡松了一口氣,還好來得及時。
看到舒容笑意盈盈的雙眼,方冉途覺得有些晃眼睛,隻看她一眼就匆匆别開臉。他轉過身,将手負于身後,緩步走到舒容面前。
舒容看他慢吞吞的樣子,有些摸不準他要做什麼,隻好臉上保持着客氣的微笑看着他。
“舒容。”方冉途看着舒容的臉喚她。
“嗯?”舒容意識地回應他。
“我……”方冉途覺得自己還是沒有勇氣開口。他沒有跟人道歉過,現在有些張不開嘴。
舒容見他剛說一個字就抿住嘴唇不再說話,臉上有些羞赧之色,心中更是疑惑。方二少爺在他面前冷若冰山是常态,溫聲細語是偶爾,醉酒的狂野是意外,至于這種羞澀的神色真是第一次見。舒容繼續保持着标準的微笑看着方冉途,眼神中滿滿都是鼓勵。她倒要看看方二少爺究竟要說點什麼。
舒容在心中默念着數字讀秒,等她念到九十九時方冉途終于開口。
看着她的眼睛,方冉途一口氣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舒容,我今日是來跟你道歉的。一是因為舒力的事情我識人不清,自作主張;二是因為那日我醉酒失态,到你屋裡胡鬧。我很抱歉。”
沒想到他會主動認錯,舒容突然覺得那盒印泥還是應該送給他。
方冉途說完就觀察舒容的臉色,見她梨渦含笑他才放下心來。
“二少爺不必如此,我哥哥的事情我也有錯,我若及時跟你說明他的為人,二少爺也不會上當受騙了。至于醉酒一事,奴婢本就是二少爺的通房,照顧二少爺是分内的事情,二少爺不必自責。”既然他能開口向她道歉,她也不會讓人下不來台。
聽她這樣說,方冉途愈發覺得母親說得沒有錯,舒容的确善良又很好說話。想到早上母親說過現在濟民河中央的桃花島上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讓他有空帶舒容去河上泛舟遊玩。他便乘此機會向舒容發出邀約,“舒容,三月十二我休沐那天帶你去遊河,如何?”
兩人剛剛緩和關系,她也沒法拒絕,隻得微笑着應下。
本次來桂馨院的事情已經完成,方冉途嘴角也勾起笑意,“那就這樣說定了,等到那日我來桂馨院尋你。我還有事,就先回竹香院了。”
送走方冉途後,舒容趕緊将馬蹄刀從小竹筐裡拿出來放到屜桌的抽屜深處。
“姑娘,二少爺還給你送了三套頭面過來,放在寝房的桌子上。”綠影見方冉途離開竹香院,方走進書房跟舒容說這件事。
舒容看過方冉途送的三套頭面,比之前送的還要精美,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老愛送頭面給她。不過既然是他的一番心意,舒容還是好好收在梳妝台,等下次見他的時候戴上。
又忙碌了幾日,舒容和徒弟二人終于把五十副荷花圖都托紙上牆,衆人可以歇息一陣,舒容便請店中衆人到福記酒樓小聚,又給衆人放了兩日的假。
放假回來,舒容之前在木匠鋪訂做的兩張大紅漆的裱糊台也送到了店上,新布置的裱房和原來的裱房裡頭都是一樣的,地闆鋪地,防止地上的濕氣上湧,采光也是明而不曬,十分适宜裝裱。李碧蘭看到新裱房布置好立刻宣布她以後就要在新裱房中工作。
路近明嶽母的人物像已經裝裱完成,舒容把畫放到前店,告訴顧風有人來取就直接将畫給他,不必收錢。等到約定好的那天卻始終不見路近明的身影。
又過了三日,顧風來後院告訴她路近明來了,想和她說說話。
舒容便把人請到了後院梨樹下喝茶。
路近明抱着畫匣走進後院,看見他滿頭的白發和蹒跚的步伐,舒容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兩人在石凳上坐定,路近明從袖袋中取出一個花色精美的壽字絡子,遞到舒容面前,“姑娘,這是我娘子托我給姑娘的謝禮。姑娘一定要收下。”